华盛顿 —
8月9日，微软旗下的职场社交媒体平台领英(LinkedIn)正式关闭中文版应用程序，退出耕耘将近十年的中国市场。领英退出中国酝酿已久，对于业界人士来说并非新闻。领英初入中国时，为了抢占巨大的市场不惜牺牲名誉配合中国政府进行内容审查而饱受诟病。但是近年来随着中国政府言论钳制的进一步加紧，领英最强大的社交功能已无法为继。再加上失败的本土化，无法和中国本土招聘平台竞争的领英只能选择彻底离开。

8月9日，微软旗下以职场求职招聘为主营业务的社交媒体平台领英(LinkedIn)正式关闭中国应用程序。作为为数不多的正式进入中国的社交媒体之一，领英的退出为多年来试图在中国市场占有一席之地的西方公司拉下标志性的帷幕。


5月8日，正值领英成立二十周年之际，首席执行官瑞安·罗斯兰斯基（Ryan Roslansky)在一封致员工的信中表示，由于营收增长放缓和用户活动变化，领英计划调整全球商业组织和中国战略，并且裁员716人，包括在华的工程和营销团队。领英此次公开宣布撤退并非业界新闻。早在2021年，领英就以“营业环境充满挑战“的理由表示要将大部分业务撤出中国。

在中国战略调整上，罗斯兰斯基表示，领英要保留市场等团队，但是从8月9日开始完全关闭中国版本的APP“领英职场”。信中说：“尽管由于优秀的中国团队，领英职场在过去一年取得成功，但同时也遭遇了激烈竞争和宏观经济环境的强劲挑战。”

领英中国区官方客服在被问及8月9日之后的情形时回答说：“8月9号会关闭，个人账号需要个人操作移除信息，企业购买的招聘账号暂时不会受到影响。”

位于上海的白领田小姐告诉美国之音说，她当年在美国求学的时候开始使用领英，回国之后工作基本都在外企，所以一直是领英的忠实用户。“对我个人来讲很惋惜，我用了十多年了，从领英进入中国之前就在用，体验不错，还是比较喜欢职场社交这种平台的。作为一个十多年的老用户，职场生涯的每一次转身基本都是在LinkedIn上完成的，平台上面也积累了大量的朋友。还是希望有朝一日它能找准一个新的切入方向，重返国内。”

领英的退出对于田小姐来说并不意外：“对很多人来说领英有两大优势。一是职场社交做的比较好，但这个本土版本去掉了。二是上面跨国企业比较多，但现在外企在国内的业务都在萎缩，招聘活跃度也都不高了。所以领英退出虽然很可惜，但好像也是个自然而然的事情。”


创建于2003年的领英作为全球最大的职场社交平台，全球雇有约2万名员工。领英于2011年在纽交所上市，总部位于美国硅谷。领英2014年正式进入中国，凭其简洁的页面和较少的广告，当年就吸引超过400万会员。截止2023年5月，领英全球会员总数已超过9亿，覆盖200多个国家和地区，其中，中国会员总数已逾6000万。

“我是十多年的用户了，”另一位位于上海的白领吴先生告诉美国之音。“十多年前我还上大学的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知道有领英这个东西。应该是有人碰到了，在社交网站上说，我有一个领英账户，还挺好玩的。然后我也去注册了一个，还写了自己的简历。就感觉有这么一个东西，看着显得专业一点。”

吴先生回忆说：“那个时候领英还没有正式在中国建办公室，是以一个海外社交网站的身份存在的。但是那个时候一些所谓比较洋气的大学生，他们应该都已经有注册了。”

位于北京的樊先生也是一名领英老用户。他告诉美国之音：“我应该是2013年左右开始用的吧，有十年了。一开始用的比较多，在上面和职场上的人有一些交流。我觉得它还是一个比较好的平台。上面有一些人，职场背景和能力都是很好的。比如说我看到一个四大咨询的中高层，然后可能我想来看一些新的机会，然后就可以跟他去联系。如果人家通过了，也可以有这种职场交流或者内推啊这种机会。领英的存在是基于社交的。”

失去社交属性的领英终究“水土不服”

樊先生和田小姐所青睐的“社交属性”，也是领英在中国优于其他职场平台，但是举步维艰，最终不得不取消的一大功能。

2014年领英正式进入中国之际，已有2010年谷歌拒绝接受中国审查机制退出中国的前车之鉴。领英采取了配合审查机制的做法，但是也承认这是一项挑战。

2014年9月，美国媒体“市场报道”(Marketplace)驻上海记者罗博·施密茨(Rob Schmitz)撰文，称其在领英发布的关于六四25周年的帖子遭到领英删除。另一名澳大利亚记者发布的关于艺术家郭健因纪念六四被拘留驱逐的帖子也同样被删。

领英发言人汉尼·德兹(Hani Durzy)在关于删帖的问题上回应说：“这确实很艰难，我们强烈支持言论自由。但是我们也清楚的认识到，我们必须为中国和全球的会员创造价值，必须遵守中国政府有关内容管制的规定。”

2021年3月，纽约时报报道称，中国监管机构于中国“两会”期间发现了内容敏感的帖子，从而批评领英高管未能控制内容。作为惩罚，监管机构要求领英进行自我评估，并向中央网信办提交报告。3月9日，领英发公告说：“领英在遵循中国当地法律规定的同时，暂停新会员的注册。”

2021年6月，牛津大学研究生艾克· 弗雷曼(Eyck Freymann)的领英个人账户遭到领英删除。弗雷曼接受华尔街日报采访时表示，领英并未告之他具体原因，但是他猜测可能是自己履历里面含有“天安门广场屠杀”等字眼，这是他所著一书的内容。该报道还证实了世界其他国家至少十几名用户因为发布含有中国政府所认为的“敏感”内容而遭到领英封杀。领英再度给出了“必须遵循当地法律”的解释。

2021年10月，第二任中国区总裁陆坚宣布领英“将专注于提供‘连接职业机会’的价值，不再涵盖用户原创内容的发布与互动功能。”

领英于2023年发布的最新“透明度报告”显示，中国政府在2021年度曾向领英提出过43次删除内容的要求，领英只有1次没有从命。这个数字和2020年基本持平，但是在之前的2019和2018年，此类要求没有如此频繁。

上海的吴先生认为取消社交功能对领英来说是致命的损失。“(现在的招聘平台)比如说像大街网，比如说像猎聘，都有一定的社交功能，都可以发帖子，这个领英应该是祖师爷。领英自己的社交功能取消了，而在中国取消社交功能其实是很伤自己的。”

北京的樊先生也认为领英最重要的业务还是职场社交，招聘只是个衍生物。“把社交的属性给取消了，只是说现在有招聘。但是这种招聘功能，国内更多还是boss直聘啊，智联啊，还有猎聘啊。国内招聘可能更多还是依赖这些门户的网站，或者APP。在这方面其实领英做的不是很本土化。它原来的业务重心，尤其在中国，也不是招聘。”

樊先生直言，中国的审查制度让领英不得不放弃自己最强大的职场社交功能，但是在招聘业务方面，领英完全无法和中国本土的招聘网站抗衡。“就像之前谷歌退出一样，其实是因为互联网管制的问题造成的。就像我现在用的手机一样，他是港版的，有谷歌框架，国行版就没有谷歌框架。”

资深用户吴先生认为，失去社交功能的领英，因为失败的本土化设计，靠仅剩的招聘功能确实无法继续再在中国生存。“打开领英你就感觉这是个海外的APP，他没有中国APP的这种亲近感。一开始就水土不服，然后也完全没有为中国的客人做任何的优化。”

“我感觉产品真地做得不好”，吴先生补充说。“不能发帖子，只能把简历往那一放让人事（HR）来找你，它就完全变成了一个找工作的网站，那绝对竞争不过本土的呀。”

根据位于北京的大数据营销服务提供商“易观分析”的报告，2021年，三家头部公司的市场份额占据了整个在线招聘行业的70%。其中，前程无忧、Boss直聘、猎聘三家的市场份额分别为：26.6%、25.63%、15.94%。在各大咨询公司的招聘市场行业报告里，鲜见领英的名字。

吴先生告诉美国之音：“像我这一代人可能还会用领英，但是更年轻的人已经不再更新领英简历了。高端职位的话大家可能会用猎聘。大家的定位是这样子的。”

“领英好的时候就没啥存在感。之前进入中国的时候大家对它感觉很新鲜，那是它最好的时候。现在新鲜感不那么强的时候，就更没有存在感了。说实在的，做得也不好，退出中国真的挺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