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难知，长夜难明，但公道自在人心。

聊聊俄乌战争的一则新闻。

新卡霍夫卡水坝，是苏联时代在乌克兰第聂伯河上修建的一项水利工程。



这条水坝的核心目的有这样几个：

第一，是为了给当时同期修建的扎波罗热核电站供应冷却水。水坝修建后导致的上游水位升高可以保证扎波罗热市维持正常的供水系统，否则有可能出现扎市民用用水和核电站冷却用水只能供一头的尴尬。

第二，是为了给重要的军事基地克里米亚半岛供应冷却水。新卡霍夫卡水坝修建的位置已经靠近第聂伯河黑海入海口，海拔为0米，但从第聂伯河向克里米亚半岛供水的运河海拔13米，大坝修筑后，再通过旁边的引水渠进行二级提灌，就可以保证供水水位高于运河水位，为克里米亚地区供应淡水。

第三，该坝被有意设计为一座“坝桥”，也既坝下蓄水，坝顶通车，所以这条水坝为沟通第聂伯河下游两岸的交通也起到了相当大的作用。

可以看出，无论是为核电站、还是居民供水，这条大坝对乌克兰的作用是非常巨大的。

但6月6日，乌克兰在网上发布的一段航拍视频显示这条大坝被炸毁了。



这一事件立刻引发了俄乌双方之间的指责战，乌克兰方面指责这是目前控制该大坝的俄罗斯军队所为，目的是为了迟滞乌克兰正在发动的反攻。而俄罗斯则坚决否认，说是乌克兰的火炮炸毁了大坝。这一指责战升级了乌克兰冲突的紧张局势，也引发了国际社会对于这一事件的关注。

目前真相尚未水落石出，但我们可以摆一些支撑这双方假说的论据，猜测一下到底是谁在撒谎。

支持是俄方炸毁该大坝的证据有这样几点：

第一，也是最具决定性的，这条受俄方控制的水坝在被炸前出现了反常蓄水。

水坝被炸毁之后其破坏力几何取决于它所维持的水位差。所以为了安全起见的破坏，一般水坝在战争开始后都会维持一个较低的水位，只要能维持其功能就可以了。新卡霍夫卡水坝在俄乌开战之后很快被俄军接手，一直是如此。可是自四月份俄乌战场形势逐渐逆转，乌军出现反攻苗头后，俄方就关闭水坝闸门，进行反常的蓄水。

直到被炸之前，该坝水位已经达到了破纪录17.5米。除了要把水位囤高，然后一炸了事，对乌军攻击造成最大迟滞作用之外，似乎没有任何别的理由可以解释俄军之前囤水的动机。俄方若想洗清炸坝嫌疑，我很希望他们的相关负责人能出来说一下，他们为什么要战争时期这样反常的囤水。

第二，摧毁水坝不像是外来火力，而是内部爆炸。

钢筋混凝土修建的水坝其实是不那么容易被外来火力所炸毁的。普通导弹或火炮所主要摧毁的一般是水坝上层构件，如果大坝不将水位维持在较高的限度上，甚至无法对水坝造成功能性损伤（这也是为什么正常国家战时不会在水坝中多蓄水的原因）。

但从流出的视频看，新卡霍夫卡大坝这次被破坏的相当彻底，洪水以不可遏制的漫灌之势彻底冲毁了它。这样的损伤，如果不是水坝控制一方通过在大坝内部、基底安装大量高爆炸药进行蓄意破坏，是很难解释的。

而在水坝被炸的现场，我们也没有看到被外来炮火或导弹袭击所造成的一片狼藉，除了水坝本身被炸，周边建筑甚至还保持完好——甚至水坝旁的机房，都依然完好矗在那里。



也就是说，如果是乌克兰方面进行的袭击，它必须“一发入魂”，乌方要是已经有这个能耐，早打到莫斯科去了。

第三，事发之后俄方的回应也非常混乱而蹊跷。

在水坝被炸的第一时间，俄罗斯国内一些鹰派媒体先是欢呼，说这是阻挡乌军反攻计划的妙计，这样下游一片泽国，乌克兰的强渡计划就泡汤了。

但随后俄战区的新卡霍夫卡市长就出来“辟谣”，说水坝一切正常，大家不信谣不传谣哈。

再后来，是因为事情闹大了，引发了国际关注。俄官方才再次更改口，说这是乌克兰干的。

可是对于进攻手法，俄方也改过口：起先他们说这是乌克兰人拿炮轰的。可就像前文说的那样，这样说有个破绽，那就是视频显示现场其他建筑一切完好，就大坝没了。常规火炮的准头按说不可能这么惊人。

于是发现这个问题之后，俄方不得不再次改口，说又弄错了，袭击的是导弹——西方给的精确制导导弹！

……行吧……

那么，支持俄罗斯方面说法，认为这是乌克兰方面炸的证据是什么呢？

想来想去，只有一条，那就是第聂伯河两岸是有高度差的，右岸，目前由乌克兰控制的地区平均海拔在30-50米左右，而左岸，目前的俄控区平均海拔则是10-20米，水坝这么一炸，大水漫灌造成的主要受损将集中在左岸一侧。如果俄方真的还想守住这片区域，如果俄方真的如其宣传所言，至少把乌克兰境内的俄罗斯族人当做其国民的一部分，他们怎么忍心炸这个水坝呢？哪怕这个炸坝行为，如挺俄军迷所言，可以迟滞乌方的进攻？

此外新卡霍夫卡水坝这么一炸，虽然将造成扎波罗热核电站冷却水供应困难，让乌方面临要么关电站缺电，要么继续维持缺水、并引发核泄漏风险的严重后果。但俄方也将面临难处，那就是克里米亚半岛可能将面临供水困难的问题。我看到的一份分析是，水坝这么一炸，克里米亚可能在五年内无法保证淡水的充足供应。这就意味着如果真是俄方干的，要么已经做好了放弃克里米亚，把这个烂摊子丢给乌克兰的打算。要么就是纯粹的病急乱投医，仗打急眼了，顾不上那么多了。

总之，新卡霍夫卡水坝被炸，对双方不利的证据我都摆在这里了，究竟谁在撒谎，我不做判断，大家自行得出结论好了。



最后我想说一个问题——我不期望，也不试图在这件事上说服跟我观点不同的人。因为新卡霍夫卡水坝被炸，是欧洲在切尔诺贝利核泄漏事故以来最大的一起人为灾难（简称“人祸”），这导致了无论是哪一方蓄意造成了这场灾难，他一定会死咬着不承认到底。而只要当事人不承认，就一定会有同情者接受该方的说辞，这种情况下，真相是无法获得公认的——比如去年的“布恰屠杀”，虽然现在很多证据已经水落石出了，但你去问俄官方和其支持者，他们会认这个账么？



更著名的例子，比如“卡廷森林惨案”，在与纳粹德国联合瓜分了波兰之后，1940年4月至5月期间，苏联克格勃在斯大林的命令下，对被俘的波兰战俘、知识分子、警察及其他公务员进行的有组织的大规模屠杀，大约2.2万名波兰精英阶层被彻底屠了干净个。这起案件在苏德闹翻开战之后，很快就被德国人揭开了。但苏联一直否认是其干的，在赢的二战成为新波兰的宗主国之后就更加理直气壮地否认。坚称这是纳粹德国制造的屠杀，并对其进行的栽赃陷害。连带着当时所有东欧国家都被迫和老大哥保持一致，顶着越来越多的证据、硬着头皮、昧着良心坚持这个说法。



这个案子直到在1990年苏联行将解体的时候才最终水落石出。当时波兰总统访苏时，苏联总统戈尔巴乔夫为了缓和两国关系，终于亲口承认了“卡廷惨案”是“斯大林主义的罪行”，并向波方转交了一部分有关卡廷事件的档案材料，至此，这个骇人的真相才最终实锤了。

但你说这个真相，真的就被所有人所公认了么？其实也并没有，2007年波兰人为表纪念拍了个《卡廷惨案》，结果俄罗斯方面有大批民族主义分子还在抗议闹事，并焚烧波兰国旗，对导演发出死亡威胁。

时至今日，俄国内仍有一帮人坚持认为，卡廷惨案就不是他们的祖先干的。戈尔巴乔夫承认了？他是民族叛徒！俄奸！有档案？伪造的！有证据？也是伪造的！假的，都是假的！都是对我们的栽赃陷害。

所以你看，这就是这个世界最残酷的真相——你的确无法再所有时间欺骗所有人，但你可以在一部分时间欺骗所有人，或者所有时间欺骗一部分人。所以想说服别人接受你接受的真相，是一件最难最难的事，除了和他们割席断交从此再不相信他们的一切说辞之外，真的没有别的办法。

是的，每当事与愿违，你可以用谎言编制谎言，

直到大家都忘记了真相的存在。

可真相就在那里。

你每撒一次谎，就欠真理一笔债。

而这债迟早是要还的。



你看，今天欧洲人对俄罗斯的态度就很能说明这个问题，这次水坝被炸以后，欧洲几乎所有国家都在第一时间表示：虽然真相尚未查清，但我们更倾向于乌克兰的说法。

为什么？因为俄罗斯的信誉在欧洲人那里早就破产了。

经历了对卡廷惨案的指鹿为马、对切尔诺贝利的隐瞒，尤其是2020年贸然对乌发动“特殊军事行动”之后，俄罗斯现在说话在欧洲除了塞尔维亚已经没人信了。

欧洲人的这种那个感觉，你想想咱们中国人对那些死不认账、死不悔改的日本右翼是个什么态度，就知道了。

所以，长夜难明，真相难清，你可以在一部分时间欺骗所有人，或者所有时间欺骗一部分人，但是非自有公论，公道自在人心。

而我们，将为这份迟早会到来的公论与公道，执着的守望、祈祷。





最后，无论炸坝者到底是哪个乌龟王八蛋，他都造成了战区民众的巨大苦难。希望这场这场降临在乌克兰人民头上的无妄之灾尽早结束。

而作恶者，愿他们终得惩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