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克森走下飞机，看到了久违的中国球迷。尽管带了几大箱行李，但他还是在球迷前停留下来，耐心地满足他们的签名需求。从机场到达口到大门的路程不长，他15分钟还没走出去。

半年前接受我们采访的时候，艾克森十分笃定的说自己将会回到中国，他说他想回归国家队，想参加亚洲杯，想参加高水平的赛事。他认为回到中国会让他距离国家队的视野更近一些，重新获得为国效力的机会。

如今，他终于兑现了自己的诺言，“留洋”归来。

只不过，这则暖心的消息，被另一则更“惊悚”的新闻压制了。

据巴西体育网站bolaoval报道，前中国归化球员高拉特退出中国国籍一事已经接近完成，这还不是最为诧异的，毕竟高拉特退籍已经早有传言。令人窝心的是高拉特那笔退籍费用——50元手续费和200元退籍证明，加起来一共是：

“250。”

好家伙，退就退呗，怎么还骂人呢？

中国的归化从一阵暴风骤雨中诞生，又在一片灰头土脸中结束。



01

石破天惊

2018年，12月20日，中国足协在上海举行了2018赛季的总结大会。

但相比于在会上宣布的有关联赛的各项新政，更为重磅的内容是足协负责人杜兆才的一个表态：

“未来中国足协将积极推进优秀外籍球员的归化工作。”

据说，杜兆才是在谈到“全面深化职业联赛改革和总结治理，加快建设世界一流联赛”时作出这一表态的，并补充道：

“未来中国足协将出台关于归化球员的实施政策，协助俱乐部试点归化具有较高水平的优秀外籍球员，参加中超联赛。”

应该说，这个表态对于中国足球来说，算是石破天惊。

尽管归化这事在中国喊了十几年，但对于干正事一向效率低下的中国足球来说，全是中国人的时候都平衡不了各派的势力，再来几个外国人搅屎，不是，搅合，那不更乱套了。

情况在2018年完全不一样了。



这年年中举行的俄罗斯世界杯，中国除了国家队，能去的几乎都去了。

中国球迷，中国旅客，中国企业，中国赞助，甚至是中国外援。

世界杯一共32个国家，有9个国家的球员在中超效力，其中不乏强队如巴西的奥古斯托，阿根廷的马斯切拉诺，比利时的卡拉斯科，葡萄牙的丰特……这还不包括曾经在中超踢过的卡希尔、保利尼奥等。

如此盛世，一方面让足协的领导们脸上无光，另一方面却也刺激了领导们的雄心壮志。

尤其是新领导的雄心壮志。

在俄罗斯世界杯之前一年， 伴随着中国男足出线无望，原本“风头正劲”蔡振华突然淡出，而接替他运作足协的正是杜兆才。



于是，在俄罗斯球场的包厢里，领导们向国内的球迷喊出了“2022国足必进世界杯”的口号。

只不过，这则消息在当时世界杯的熏陶下，成了一个蹭热度的笑话。大多数人看过后要么是忍俊不禁，要么是嗤之以鼻，反正就是没人当真。

除了，领导。

据操作了高拉特、艾克森等人入籍的经纪人李誉鸿透露，中国方面第一次联系到他的时间就是在2018年的中旬，即世界杯期间。2018年9月，蔡振华彻底调离体育总局，而后杜兆才升任副局长，主管足球。当时有传言称，杜将在下一届足代会上正式出任中国足协主席。

02

龙争虎斗

2019年初，归化的大幕拉开。

就在杜兆才官宣了归化政策两个月后，2019年1月31日，北京国安官方宣布，球员侯永永加盟，这位曾经在挪威足坛闪光的天才少年，在国籍一栏清楚明白的写着：

“中国。”

与侯永永一起官宣的，还有从英国归化入籍的华裔球员李可。此外，当时还财大气粗的恒大也是不甘落后，直接买下了罗伯特萧初（后改名萧涛涛）和布朗宁（后改名蒋光太）两位华裔球员；申花方面归化了钱杰给；山东更是联系了无血缘、也肯定无法为国足登场的巴西球员德尔加多。

在这场归化大潮之下，为金元足球出力最多的上港却毫无动作，甚至引发了其投资人陈戌源的炮轰：

“我并不是很赞成，中国人应该自己把自己的足球搞好，短期的成功并不稳定。”

但当时陈戌源的表态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直到8个月后。

2019年，8月，新一届足代会在香河召开，主席台上坐着的有杜兆才，但在他的身旁还出现了另一个面孔——陈戌源。



结果大家也都知道了——会议结束后，杜兆才继续留任书记，而陈戌源则当选为了新一任的足协主席。

推出归化的人与反对归化的人成为搭档，这一幕只有两个字能来形容：

“微妙。”

在上任后的第一个采访中，陈戌源就被记者问到了归化这个颇为微妙的问题。但面对木已成舟的局面，陈戌源只能把自己曾经的表态往回找补：

“我在俱乐部时，曾经讲过不太赞成归化非中国血统的球员参加中国队的比赛。但我到了足协以后发现，客观地讲，以现在国家队的水平以及队员的能力，要打进卡塔尔世界杯决赛圈，我觉得可能性比较小。”

陈戌源的意思就是，要实现打入世界杯的目标可以归化。但他也为国足的归化名额做出了一个明确的限制：

“一到两人。”

而在他上任时，已经入籍和传出绯闻的归化球员人数为10人。

2021年11月12日，卡塔尔世界杯亚洲区预选赛12强赛，中国对阵阿曼，比赛第67分钟，归化球员洛国富被李铁换下，第80分钟，归化球员阿兰被另一位归化艾克森换下。

整场比赛下来，主教练李铁派上的无血缘归化球员人数为：

“两人。”

最终双方1-1战平，国足在相对占优的情况下惨遭逼平，错失关键3分。

那场比赛结束后，李铁的用人引发了巨大的争议，几乎所有人都在问为什么要换下洛国富，为什么不用归化。这种质疑，伴随着洛国富被换下时疑似不满的镜头，以及李铁一贯以来对于归化球员的消极态度，成为了李铁昏庸无能的证据之一。

可为什么李铁的无能与陈戌源为归化设定的限制近乎一致呢？

两人可以在监狱里探讨一下了。



03

时也运也

伴随着高拉特支付了那250元人民币的退籍费，这个从未给中国男足出战过一场比赛的归化球员，就这样永远告别了中国足球。

当年，恒大方面为了归化这位巴西高手，开出的价码是1亿人民币的年薪和1亿人民币的安家费。

恒大曾经透露过，他们归化的艾克森、高拉特、阿兰、洛国富和费南多，总共花费将近10个亿。

这其中，真正为国足踢过球的只有艾克森、阿兰和洛国富。



高拉特因为FIFA突然变化的入籍政策而在2023年前无法进入国足，费南多则是在参加国足集训时受伤，错过12强赛。

此外，国安归化的李可虽然被李铁寄予厚望，但因为伤病而许久未能登场，侯永永则也是饱受伤病困扰；恒大归化的另外一位有血缘萧涛涛则是因为能力不足而被早早放弃。

总体来看，中国足球的第一波归化浪潮，以失败告终。

纵观国际足坛，归化并非是什么亘古未有的奇闻，强如葡萄牙也曾经归化过佩佩，我们的近邻日本更是因为归化球员而逐渐崛起。

但因何一个国际上司空见惯的策略，在中国足球这里就变成了一团糟？除开体制因素与制度因素，恐怕还有两个关键原因：

“时与运。”

所谓时，中国提出归化政策时，如艾克森、洛国富等在中超大放异彩的球员已经进入职业生涯的下坡路。艾克森转会上港后状态持续下滑，回归恒大后又与卡纳瓦罗发生龃龉；洛国富虽然曾是中超金靴，但一度在中甲沉沦；小摩托费南多在离开了重庆之后变成了自行车。



而中国本土国脚方面，随着郑智的老去与冯潇霆等人的淡出，国足阵中接受过国际大赛和国际足坛洗礼过的球员已经寥寥无几。91-01的几批球员连亚青赛、亚少赛的出线都成问题，遑论世预赛了。

两股向下的势力相遇，其结果只能是臭棋篓子跟臭棋篓子下棋：

“越下越臭。”

另外一个时，是归化政策的提出，恰逢足协管理层变动的模糊地带，而最后变动的结果竟然是两个观点相反的领导并立，掌握实权的名不正，拥有名头的言不顺。最终将整个归化政策拖入了二律背反的困境。

相比于天时，运气这块，中国足球更是一向没有……

先是里皮的辞职，让围绕着他打造的归化体系瞬间失衡。而其继任者李铁，现在也被证明是一个充满投机的表演者。


再有，归化之后，突然的疫情严重打乱了足球的系统，3年的封闭比赛与集训，让许多运动员无法保证状态。无论是洛国富还是艾克森，亦或是其他国内球员，在接受我们采访的时候，都曾谈到封闭时的煎熬。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恒大的突然倒塌，地产足球体系的破产，让以它为核心的归化事业瞬间从快要竣工变成了断供烂尾。

就像恒大的房子一样。

试想一下，如果归化政策能够在俄罗斯世界杯之前完成，其结果可能完全不同。

因为所有现在的问题，在那时，都不是问题。

但历史没有假设。

这并非是洗地，也绝不是抱怨，而是一种无奈。

政策就像定海神针，在孙大圣手里才叫金箍棒，普通人要是想用，其结果就是砸了10个亿，最后被龙王云淡风轻的来一句：

“2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