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名校数学博士、顶流数学家张益唐回国(组图)

张益唐,数学家,1955年出生于上海。

2013年,因发表论文《素数间的有界距离》,第一次实质性推进解决数论难题“孪生素数猜想”,享誉世界;

2016年,任美国加州大学圣巴巴拉分校数学系终身教授;

2022年,在与黎曼猜想有关的朗道-西格尔零点猜想上,取得重要进展;

2025年6月,出任中山大学香港高等研究院首席科学家,回国定居粤港澳大湾区。

在阔别祖国学术圈四十余年后归来。他为何选择此刻回国?如何看待过往的坎坷与辉煌?对未来又有何期许?

《问答神州》独家专访数学家张益唐,聆听他的“数学人生”,凤凰卫视中文台8月18日晚20:30首播。

张益唐:我回来,不仅仅是一片落叶

吴小莉:益唐老师好,欢迎回国。最近是不是常常有人跟你说这句话?

张益唐:经常有人说。

吴小莉:1985年你去了美国读博之后,即使毕业了还有一段时间找不到工作,你都没有回国,如今终于回来了,心情是不是很特别?

张益唐:感觉一切好像都回来了,好像又活了一圈,又活过来了似的,就这种很奇怪的感觉。

吴小莉:什么叫做活了一圈又回来了?

张益唐:过了四十年以后,又回到我原来的起点了,回国工作,为国家效力。

吴小莉:是觉得要重新再做一点事情,还是只是落叶归根?

张益唐:应该是前者。我想再做一点事情,还不仅仅是一片落叶。

其实这几年我也确实一直想着回国,尤其最近这一两年,由于一些国际政治的问题,中美关系搞得这副样子...我们很多在美国的华人学者、教授,现在有很多人已经回来了,也有很多人还正在考虑,我觉得这是个好趋势。

我的专业还是不大受影响的,但如果你是搞电脑、搞芯片,或者一些跟军事工业有关的,更得特别小心,美国现在这方面卡得很严。

吴小莉: 因为对你来说,你的研究好像到哪都行,只要一个安静的环境,你有一个脑、有一个好奇心、有一个时间安静下来,就能做研究。

张益唐:是这样的,这就是我们做数学,特别做理论数学的一个优越之处。如果你是做实验科学、实验物理什么的,那你没有这个实验室、没有设备,一切都免谈……而且特朗普政府最近干了一件事情,他把很多实验室研究经费都给砍掉了,搞的那些像做生物的人,更是叫苦连天。



十岁独立证明勾股定理

燃起一生对数学的热爱

吴小莉:为什么最喜欢数学,喜欢它的什么?

张益唐:应该说是一种好奇心、一种求知欲。而且我在10岁的时候,我自己独立发现,原来数学是可以证明的。

那是一天中午,我的外婆在炒菜,我站在她后面,就胡思乱想,如果我把两个正方形,一个大的,一个小的,把小的套在大的里边,会出来什么呢?我知道勾股定理,但我不知道勾股定理是需要证明的,但最后我发现,原来我已经把它给证明出来了,没有任何人教我,可能这也就是原因,所以我就更喜欢数学吧。

吴小莉:你其实上山下乡过,15岁的时候跟母亲去湖北待了一年,后来你还在北京当工人,当了7年,那你怎样继续学习?

张益唐:反正能找到的书都看吧,其实也有点乱看了,后来进了北大以后,就一切都比较正规了。

吴小莉:恢复高考后的第二年,你考上了北大,看你的资料,你说在北大的成绩可好了,都第一名。

张益唐:这个不是我说的,是我当时一些同学这么评论我的。当你听到这个人怎么怎么好,但事实上,我的经验是,即使这个人再聪明,再是个“天才”,他也会有他走错的地方。所以当你真正去做学问的时候,千万不要想着,我是个天才,你想我就是很平常一个人,我走的路,别人都在走,但我应该要比别人更勤奋一点,更灵活一点。



美国名校数学博士

毕业后在快餐厅当会计?

1982-1985年,张益唐在北大攻读硕士,师从数论专家潘承彪;毕业后,在北大的推荐下,张益唐赴美国普渡大学攻读博士学位,师从华裔数学家莫宗坚;但他的博士研究方向,并非原先的数论,而是代数几何……

历经7年,直到1992年,张益唐才博士毕业,而毕业即失业……

吴小莉:你在毕业之后,是不是因为没得到推荐信,就很难在美国找到教职。

张益唐:这是一个原因。另外1991年前后,苏联解体,美国人当时非常聪明,就把苏联那些有名的数学家、物理学家,全部聘到美国去了。所以那个时候也不光是我,一般的博士生在美国找工作,那几年是很困难的。

吴小莉:那时候你就没有想过到别的行业去,也没有想过要回国,你反而去了一个快餐店做会计做了七年。

张益唐:因为我觉得我还能继续做数学,我没有放弃,就像一开始说的,做数学在哪都可以做。

吴小莉:快餐店的会计工作也只是一个临时安身立命的地方,不影响你思考数学。

张益唐:是这样的。

吴小莉:但是很有趣的是,你把它放在你的正式履历当中,有人评价,你是突破了功利主义文化的一个象征,你怎么看?

张益唐:应该讲,我能够走这条路,当然有一点是我没有把物质生活或者名利、金钱看得特别重,我觉得只要自己能过下去就够了。

年近花甲才一鸣惊人……

2013年,58岁的张益唐,发表论文《素数间的有界距离》,第一次实质性推进解决数论难题“孪生素数猜想”,跻身世界顶级数学家行列。

吴小莉:2013年,你58岁时发表了震惊学界的成果。

张益唐:当时在美国西部专门开了会议,就讨论这个问题,把全世界专家都给请去了。

吴小莉:你没去?

张益唐:我没去。但最后他们的结论就是,这个问题是不可能做出来的。

吴小莉:然后你才知道他们觉得做不出来的那个猜想,正是你在思考和研究的问题。

张益唐:对。当我知道他们为什么做不出来时,我发现这可能正是我的长处,结果我最后还是把它做出来了。我总觉得做学问,最好能保持自己一种新鲜感,想到别人没想到的地方,这可能是最重要的。

吴小莉:你突破了一个年龄的迷思,很多人觉得科学家的创造力,最好的就是35岁左右,丘成桐老师也说过,数学家成长得更快,可能30岁左右,但是你出成绩是58岁。

张益唐:那应该是过去的说法,现在科学是越来越难,你要做东西需要的时间、周期越来越长,所以我就更不要去管它,什么30岁、40岁,你只要继续往下做就是了。



张益唐回国到中山大学 机缘源自十年前……

2025年6月,张益唐举家归国,全职加盟中山大学,受聘于中山大学香港高等研究院,定居粤港澳大湾区。

吴小莉:其实你这次回来好多人在讨论,你选择回到了中山大学,是只有中山大学跟你提出邀请吗?还是还有别的机构或学校?

张益唐:当然不光是中山大学了,有其他一些学校,基本上都已经定了,中大好像是从中间又插进来的。

吴小莉:截胡的。

张益唐:我到中山大学的起源,是2024年中大百年校庆时我去了,高松校长跟我说:你还记得我吗? 2014年,也就是十年前,我参加了北大的毕业典礼,当时是一个副校长在主持整个过程,那时候人太多了,我也看不清谁是谁,高校长告诉我,十年前主持北大毕业典礼的就是他。而且记得比较清楚的是,我跟我的那些学弟学妹们说:你们还年轻,你们有远大的前程,我很羡慕你们!后来高校长上去主持的时候,又说了一下:正像我们张益唐校友说的,他很羡慕你们,你们还年轻!那个过程我还是很感动的。没想到十年后,2024年我们又见到了,这也算是个渊源吧。

吴小莉:他就向你发出了邀请?

张益唐:当时他就跟我说,在香港有一个高等研究所,我们邀请你过来。当时我说考虑考虑吧,因为说实话,被邀请的也挺多。没想到,今年3月份,我们那里放春假的时候,中大又来找我了,基本上是在那时候谈妥了。这次回来中大还是很仔细的,一直等到我上了飞机,飞出美国国境以后,他们才公布。而且在广州一下飞机,在海关还有一个工作人员,专门上飞机来接我们,我也很感动,国内好像是把我看得很高、很重视。那我能做的,就是我要再继续研究,我不愿意当一片落叶,好像我活到这个年龄,就成了一片黄叶子,掉在地上就算了,我不甘心这样,我觉得我还有我的生命力!


张益唐:不去想自己老的话

心态上就保持年轻

吴小莉:2023年,你在北大见到了“90后”数学家韦东奕,他在网络上被称为“韦神”,有没有觉得他跟你有点像,孤独而执着?

张益唐:是这样的。但是我确实从内心讲,我真的衷心希望“韦神”能真正做出一流的东西来,如果能有人带着他一起做,一些好的题目给他,这里头也有很多东西是机遇的问题。但我不是很赞成网上有时候胡乱吹捧一个人,也包括我也不喜欢别人吹捧我。

吴小莉:会被捧杀。

张益唐:对,捧杀。 有时候就是,把他捧捧捧,捧到最后,什么也没成。

吴小莉:对于数学好的年轻人,他是不是真的带有自己的好奇、热情?是否要尊重他的天赋?

张益唐:是的。别人也问过我,小孩很聪明,要不要去学数学?有时候他爸爸妈妈不太希望他去学,要学不出来的话,将来生活出路都有问题。不过要问我,如果你真的喜欢这个东西,不要轻易放弃你的爱好,也许你放弃了,可能将来几十年以后,你会后悔的。

吴小莉:你曾经说过一句话,你年少的时候曾经意气风发、年少气盛,但你现在这个意气仍然在。

张益唐:我去年在天津见到了陈景润的儿子,陈景润最后重病缠身,他的生命最后时刻,他要把他那些论文都带到病房里去,要继续工作,他周围的人、包括他的爱人就不让他弄,怕影响休息,最后他还发火了,说你们不让我工作,我怎么办?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对吧?这些都是一种鼓励。如果你不想着自己老的话,在心理上,就可以保持年轻。我没有去想过,我已经多大岁数了,我根本就不管它。因为我这辈子也只能做数学了,我也当不了官、我也不可能去经商什么的,那我就继续沿这条路子走吧。



从10岁独立证明勾股定理的惊奇,到北大“学霸”,再到留美坎坷,快餐店打工,58岁一鸣惊人,直至古稀之年完成重大猜想并归国效力——张益唐说:“我不愿意仅当一片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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