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正是肯尼亚一个蓬勃发展，却又深藏在阴影中的庞大产业——学术代写，俗称“论文工厂”。
为何是肯尼亚？这个以马赛马拉国家公园和长跑冠军闻名的东非国家，不仅体育成绩骄人，还拥有大量受过高等教育的毕业生，可惜的是没有那么多对口工作，年轻人失业率也居高不下，“学术代工”，居然成了一份相当吃香的职业。
英语是官方语言之一，这为他们从事英文学术写作提供了天然的便利。于是，在奈洛比那些不起眼的办公楼里，甚至在无数个“家里蹲”的青年电脑前，一个庞大的“学术作弊宇宙中心”运行多年。
街头巷尾，不难瞥见“学术写作岗位”这样措辞隐晦的招聘广告，据调查，肯尼亚绝大多数的大学生，都或多或少地兼职为这些“论文工厂”工作。詹姆斯·怀图图·卡鲁里 (James Waitutu Karuri)是一位年仅36岁的肯尼亚商人，他是这个行业的佼佼者。他每天开着不同的豪车，出入位于奈洛比市中心那栋略显陈旧的办公楼——这里正是他的公司 Mambo Microsystems 的总部。
他的顶层豪华办公室，闪耀着金色镶板的光芒，甚至配有私人厨师。卡鲁里坦言，他最初也是在大学时开始接触代写业务，后来生意越做越大，便开始雇佣他人，如同滚雪球般，将市场拓展到了全球。
他清晰地记得自己赚到第一个一百万时的激动心情，“感觉所有的努力都得到了回报”。在这个国家41%的人口甚至没有自来水的情况下，卡鲁里却拥有豪车车队，居住在堪比贝弗利山庄的内罗毕高级郊区。他的公司雇佣了15名行政人员和80名自由撰稿人！
当然了，在这光鲜背后，离不开无数“枪手”们辛酸的付出，他们的生活是怎么样的呢？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前雇员称，许多写手常年忍受着12小时的轮班，报酬却微薄得可怜。一个刚入行的肯尼亚学生，为一篇本科论文代笔，每页可能只能拿到50美分，忍受中间商赚差价——这篇论文跟买家收费可能是500美元！
即便是经验丰富、能处理博士级别技术写作的资深写手，一篇能赚到2000美元，这在肯尼亚已算高薪，但也只是总费用的一小部分。更普遍的情况是，大多数写手平均时薪仅有1美元左右。这个产业已经形成了一个复杂的生态系统：有像Mambo Microsystems这样的大型公司，也有无数小型工作室和个人写手。订单通过层层转包，每一层中间商都会扒走一部分利润。
甚至还催生了一个二级市场——高价倒卖那些能接触到更赚钱论文的“高级账户”。
亚历克斯·卡马乌 (Alex Kamau)是一位拥有两个计算机科学学位的IBM专家，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只能在家代写论文。为了养家糊口，他和六个朋友凑了毕生积蓄，花了2000美元购买了一个高级账户，希望能接到硕士论文、博士论文这样利润更高的单子。
他们一边渴望接单，但又如履薄冰，因为一旦论文被拒或查出抄袭，账户就会被封。不幸的是，由于管理不善，他们错过了两次截止日期，账户被无情关闭。但他们没有放弃，又凑了4000美元买了更高级别的账户，指望着五年内能回本。“这是一条漫长的路，”这位两个孩子的父亲无奈地说，“但在肯尼亚，没有别的赚钱办法了。”
论文代写需求之大，让肯尼亚的商人们无法舍弃其中的高利润。
据估计，每年至少有11.5万名英国学生购买论文，真实数字可能远超于此。计算机科学家、合同作弊研究专家托马斯·兰卡斯特博士的调查：“我的研究表明，肯尼亚在这个领域是世界领先者。” 这些公司通常在网站上谎称自己位于英国或美国，用“保证原创”、“绝无抄袭”、“按时交付”、“可按2:1或First等级收费”等诱人承诺，吸引着那些想走捷径的西方学生。
几年前，肯尼亚当局曾誓言要打击论文代写并征税，但至今未见有实质性逮捕行动。在英国政府的施压下，PayPal宣布阻止向论文工厂付款。
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卡鲁里之流迅速推出了Mambo Wallet等替代支付平台，巧妙规避了限制。英国自由民主党议员迈克·斯托里勋爵 (Lord Mike Storey) 更是将这些公司斥为“癌症”，认为它们“正在一砖一瓦地侵蚀我们大学的学术诚信”，并积极推动立法，禁止此类服务的广告。
而现在，一个新的“幽灵”开始盘旋在这个行业的上空——人工智能。
拥有数学学位的朗加特 (Langat) 毕业七年，理想中的统计或教书工作都化为泡影后，也加入了代写大军，主要写护理和医疗保健方面的论文，每月从每个学生那里能挣200到300美元。
ChatGPT的出现一度让他的收入骤降，因为AI能免费、快速地生成文章。但很快，他又看到了一丝曙光：“现在越来越多的讲师和教授能够分辨出哪些是原创内容，哪些是AI生成的，所以代写市场又开始回暖了。”
美国学生哈罗德也表示，他曾尝试用ChatGPT，但“它不够智能，好的教授能看出来”，于是他又回头找了非洲的代写。IT讲师迪克森·格科姆贝 (Dickson Gekombe) 也认为，AI生成的文章往往没有拼写和语法错误，句子流畅得“不像人话”，这反而让手工智力越来越贵。
肯尼亚青年沦为西方学生“学术外包”的廉价劳动力，西方高等教育的诚信体系又一次被动摇了，预计在很长时间里，这条跨国“作弊链”依然会疯狂地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