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初，陕西省安康市的王先生像往常一样在工地上作业。但这次他手滑了，手中的切割机不小心掉在了地上，反弹后，高速飞转的刀头不偏不倚，切断了王先生的阴茎。
“来到医院时，他的神志清醒，但是非常焦虑，反复说医生你们要帮帮我，老婆不要我了怎么办……”空军军医大学唐都医院泌尿外科副主任医师唐启胜告诉“医学界”。
阴茎完全离断后的再植，属于泌尿外科“天花板级”的手术。窗口期短、能开展手术的医院不多，即便手术成功，也未必能保证后续功能的完全恢复，患者可能将失去站立排尿和性功能。
全球范围内，阴茎完全离断十分罕见。据文献报道，既往的病例大多是由故意伤害或自残导致。由于阴茎的生理位置相对隐蔽，单纯因意外事故导致的离断少之又少。
“医学界”近日从唐都医院处获悉，经过多学科团队7个多小时的手术救治和数周术后护理，王先生的阴茎不仅接了回去，还能正常排尿，并且恢复了部分勃起功能，性功能在逐渐康复中，如今已顺利出院。
罕见的阴茎完全离断
王先生不幸“中了奖”
据唐启胜医生介绍，意外发生在当天下午5点，王先生第一时间联系了当地医院，医生让他找人帮忙包裹断肢冷藏保存，指导他进行加压止血，并建议即刻启程，赶往唐都医院。
“王先生的爱人当时也在工地，听到建议后迅速跑到工地小卖部，要了矿泉水瓶、冰块和保温盒。”据唐启胜介绍，断肢的热缺血时间越长，坏死的概率也就越高，“一般认为，阴茎离断后的热缺血时间尽量别超过4-6小时，时间越短，越有利于后续的救治和康复。”
从王先生发生意外到阴茎冷藏保存，时间仅过去半小时不到，这也为后续良好的预后奠定了基础。
坐上转运车辆后，王先生立即联系了唐都医院和西安交警，交警派人在高速出口处等候，开路护送至唐都医院。医院也提前启动了急救绿色通道，“我们接到电话后，迅速通知了医疗总值班，协调多学科团队，提前安排好两间手术室，两组麻醉手术室医护团队待命。”
晚上约7点半，王先生抵达唐都医院。急诊团队先对王先生进行了急救处理，同步完善了术前检查。另一边，泌尿外科张更主任第一时间检查了离断的阴茎，并迅速将其转移至专业保温箱中，派人护送至手术室。
唐启胜已在手术室内等候。“我们对离断的阴茎进行了预处理，用抗生素和肝素冲洗，预防感染和血栓形成。在显微镜下，我们又一点点清理掉断肢表面的毛发和金属碎片，动、静脉和神经也进行了提前标记，以便为后续的手术节约时间。”
与此同时，“我们还请来了烧伤整形外科团队帮忙，他们有着丰富的显微外科手术经验，大家轮流上台、休息，保证充沛的体力。”唐启胜说，想要让阴茎功能在术后顺利恢复，所有环节都不能耽搁一点时间。
6小时轮番“苦战”，把它接回去
晚上8点，一切准备就绪，王先生被送入手术室，手术正式开始。
首先上台的是泌尿外科团队，唐启胜主刀，对尿道和海绵体进行了吻合，“相当于我们要先把阴茎给大致接上去。”
据唐启胜介绍，在显微外科时代前，医生主要就是依赖肉眼，对尿道和海绵体进行吻合，但细小的血管和神经只能被迫放弃，导致术后阴茎坏死率高。
显微外科的发展给精细操作提供了可能。随后，唐启胜和烧伤整形科副主任医师霍君艺又分别接上了王先生的两根阴茎背动脉。
就像是在“血管上绣花”，“阴茎背动脉的对端吻合非常考验外科医生水平，如果对合不好，可能导致吻合口处血管狭窄，甚至堵塞，血供无法通畅。”
唐启胜表示，“大约9点，我们就完成了第一根阴茎背动脉的吻合，开放血供。这意味着从意外发生起，仅过了约4小时，离断的阴茎就恢复了主要血液循环。”
泌尿外科团队在手术中
紧接着的是一根背深静脉、两根背浅静脉和两根背神经。
背浅静脉位于阴茎浅筋膜内，直径大约只有1至2毫米，且由于创伤，对端吻合的条件更差。“但背浅静脉对包皮的血液回流至关重要，能降低术后阴茎包皮水肿坏死等的概率。”唐启胜说。
神经的吻合则关乎性功能。
事实上，阴茎离断再植之所以被认为是“泌尿外科天花板”，不仅因为其解剖学治疗难度大，更因为患者对阴茎功能的恢复预期极高。相比其他部位的断肢再植，“美观”反而不是主要需求。
在烧伤整形外科团队完成背浅静脉的吻合后，“我和团队又将两根神经的神经鞘，也就是包裹神经纤维的薄膜给接上了。”唐启胜说，“离断的神经纤维会顺着接好的神经鞘，从外阴周围往龟头生长。这个过程非常缓慢，但只要它长到一定程度，患者就能逐渐恢复感觉。”
经过泌尿外科、烧伤整形外科团队显微镜下6小时的轮流苦战，凌晨2点手术顺利完成。阴茎恢复了红润，远端血供良好，除了缝合口，外观看上去已与正常状态无异。
教科书版的自救处理
术后，王先生转入了单人病房。
“断肢再植的病人，特别害怕情绪波动和外界刺激。比如噪声、异味等，可能都会刺激患者引起动脉痉挛，导致血管堵塞前功尽弃。”唐启胜告诉“医学界”，“包括医生每天给他换药时，伤口消毒液都会提前加热至接近体温，最大程度避免刺激。”
得益于唐都医院团队精心的术后护理，术后仅3周，王先生就拔除了导尿管，能起身自主站立排尿。
“出院后，最近他还打电话给我，说早上起床终于能感受到根部勃起了，这是一个非常好的表现，预示着性功能也在逐渐恢复。”唐启胜说。
“医学界”查阅发现，2024年发布于《男科》期刊的一项研究，曾对5年来我国20例阴茎离断再植进行了总结。研究指出：虽然阴茎再植术已得到广泛应用，但由于病例少，研究多为个案报道，手术的吻合方案也不尽相同，目前尚无统一的手术和围手术期医疗标准方案。
从业十余年来，此前唐启胜也就碰到过一例类似的患者，更多经验是来自平日里的积累。
据介绍，唐都医院泌尿外科是我国西部地区规模最大的泌尿专科，共有医技护人员100余人，高级职称20余人，在生殖系肿瘤、尿道修复重建等复杂疑难性手术方面具有显著优势，为我国特别是陕西省培养了数千名泌尿外科专业人才。
“显微外科手术是我们的强项，比如输精管附睾吻合术，需要吻合的管道比阴茎血管还要细。正是因为长期反复不断地训练，才让我们能在参考案例不多的情况下，顺利地完成了这台手术。”唐启胜说。
前述研究同样指出，阴茎再植失败的原因多种多样，很难确定是哪一步的问题导致。因此，外科医生精通阴茎解剖学和显微外科技术，重新连接原有的神经、血管和组织是成功的关键。
但或许更重要的，是意外发生后，王先生和妻子堪称“教科书版”冷静的自救处理。
如果你也不幸碰到这样的情况，唐启胜提醒，要用纱布包裹离断部位后立即放在密闭袋中，再放入冰块或冰水中冷藏，千万不要冲洗，然后尽早就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