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用短短几年,密集走完了别人一辈子才走完的“学术人生”。
他的履历一经曝光,立刻登上热搜。但引发关注的,并不是这些光鲜的头衔本身,而是这场“学术速通”的含金量——
他到底有没有真的读过书?是否接受过系统训练?这些学位是否经过认证?又是否绕开了制度的基本门槛?
经查,其中不少文凭来自海外非主流院校,尚未获得教育部留服中心的认证。
而他不过是学历狂潮中一个高调的样本,一面照出了当下社会对“高学历”的执念,另一面映出了捷径崇拜的丑陋缩影。
学历的神话还在,但获取学历的方式早已变形:从全日制拼搏,变成“速成交付”;从知识训练,变成产业包装。
于是,“水硕”“水博”们,如潮水般涌入。

而现实是,真正能通过正规渠道读完硕博的年轻人,并不多。一方面是竞争残酷,考研、读博的门槛年年拔高;另一方面是时间成本太高,至少三到五年,期间还可能面临科研压力、淘汰机制、经济负担。

于是,“学历焦虑”成了一种共识。“走捷径”“快通道”成了很多人主动寻找的解决方式。在这个语境下,只要有人打出“海外硕博”“不用脱产”“6个月出境打卡”的广告,总会有人心动。
有供就有需,学历崇拜是土壤,学历焦虑就是肥料。

“水硕”“水博”的背后,是一个中介主导、校方配合、学员默认的利益循环。
中介并不是简单贩卖学位,而是通过熟知政策与认知心理,把学历打造成一种“看上去很努力”的消费产品。他们主打的不是教学质量,而是“快速可得”、“低风险认证”、“面子工程足够”。很多人心知肚明,却愿意配合完成这一场合谋。
这类灰产项目之所以能够存在,并不仅仅是因为有人“贪便宜”,更是因为有人需要一个“体面外壳”,来完成编制入职、评职称、移民积分、考公资格的敲门。中介只是承接了这些需求的“技术外包”。
至于课程内容、学习质量、学术训练,往往成了可有可无的装饰。有人甚至不出境、不上课、不写论文,只需“象征性出勤”或代写文件,就能拿到被认证的博士学位。
归根结底,这不是教育,而是一种身份交易。
灰色中介们对“市场需求”理解得非常到位。他们不直接卖文凭,而是卖一种包装——
“不出国也能拿海外博士”、“寒暑假集中授课”、“无需辞职就读”

项目合作学校多为菲律宾、马来西亚、蒙古等国家的三四线高校;
学生只需“打卡式”出境1-2次,其余由助教代上代交;
毕业论文可“代笔+润色”;
回国后包装材料,由中介协助送审认证。
这一整条灰产链,打着“国际教育”旗号,实则是学历商品化流水线。
由于认证流程主要依赖材料审查,一些中介正是利用这一程序性特点,通过合规包装绕开了对学术质量的实质判断。
更深的问题是:不少用人单位,在人才引进中仍然高度依赖学历“表面值”。“只看认证结果、不问获取过程”,让水硕水博大摇大摆进编入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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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言之,系统不是没有门,而是门后没人看。

灰产的供应端,往往是一些教学质量无法保障、甚至缺乏实质性学术运营的海外非一流高校,或在国内挂靠中外合作项目的边缘项目。这些学校向中介敞开合作之门,以换取可观的项目分成。
中介公司则负责“产品化”——将学历包装成“项目”,销售话术围绕“灵活就读”“无需脱产”“寒暑假授课”“博士头衔可认证”等关键词展开。中介们熟悉教育部认证流程、能规避系统风险,有的甚至专门请律师顾问设计“合法边界”。

项目执行过程中,课程设置趋于形式化,很多学生只需完成形式上的“打卡学习”“线上作业”,便可进入毕业环节。论文可代写,学术成果可“拼装”,导师答辩环节亦可“走过场”。最终,学生拿到文凭后由中介统一准备认证材料,协助“洗白”回国资质。
价格则根据“包装程度”和“认证难度”而定:硕士5-10万元,博士15-30万元不等。一纸文凭,从授予到认证,成了一场精密操作下的商品交易。
更值得警惕的是,这些文凭的购买者,往往不只是“上岸焦虑”的个体,还有不少来自体制内的公职人员、教师、医生等。他们将速成学历作为升职敲门砖,一旦成功进入职称体系或科研基金评审,就会以更高的权力和身份去反哺灰产链本身,形成“上层渗透”。
不过,这场交易也并非总能如愿落地。近年来,教育部留学服务中心持续加强对“速成项目”的审查,许多课程粗糙、作业代写、出勤造假的项目在认证环节被驳回,学历最终无法落地,等于一纸空文。更让人头疼的是,项目失败后,许多学员发现维权无门——中介早已写好免责条款,退费遥遥无期,花出去的钱血本无归,连投诉都像是“打进棉花里”。


"认证能过就行"
"单位只看有没有博士,不管是哪儿的"
"反正别人也这么干"
这不是被骗,这是共谋。
水博水硕的存在,本质上不是“被忽悠”,而是“被纵容”。

正如《读特》新闻记者调查所揭示,部分学员、留学中介、项目合作院校等涉事各方,对于此类俗称“水硕”“水博”的项目,彼此之间心照不宣,“你知我知”。这个行业从来不曾蒙上神秘的面纱,有的只是套路深、链条长的留学产业操作逻辑。对很多学员而言,未能“学有所成”的另一面,往往就是绕不开的消费争议。



这起案件之所以引发强烈舆情,不仅在于她的“环球小姐”身份,更在于公众首次直观看见:当学历焦虑变成系统性套利行为时,灰产只是下限,赤裸造假就是底线的彻底坍塌。
而据香港高校披露,仅港大一校,2024年一年内就查出至少30余起类似案例,部分仍在持续调查中。这不仅是个案失信,更是整个学历信任系统的“地基松动”。

因为这不是谁被误导了,而是谁算得太清楚。
有人知道读书太慢,于是绕开学习本身;
知道学历有用,于是专挑能“速成”的那种;
知道认证重结果,于是专做结果的“样子”;
他不是被骗进局里,而是一步步自己走进去的。
当学历变成买卖,最先跳进去的人,往往不是最无知的,而是最清楚这场游戏怎么赢、也最不在乎规则怎么塌的那群人。
但别忘了,投机的终点从不是成功,而是暴露。
学历可以包装,履历可以设计,但代价从不会消失,只会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