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总理纳伦德拉·莫迪（左）与巴基斯坦陆军参谋长阿西姆·穆尼尔（右）。
编者按
当地时间5月10日，巴基斯坦正式启动代号为“铜墙铁壁”的军事行动，以回应印度方面持续不断的挑衅行为。据悉，此次行动针对印度境内多个目标展开，打击范围覆盖其全国多个区域。
冲突的突然升级引发广泛关注。尤其是在印度此前明确表态“不希望局势升级”的背景下，巴方此举释放出不同寻常的信号。针对印巴冲突升级的起因与动机、地区局势可能走向等热点话题，《凤凰大参考》专访了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副院长楼春豪。
核心提要
1. 10日的冲突升级由印度对巴基斯坦拉瓦尔品第基地的袭击引发。该地为巴军总部所在地，在国家安全架构中地位极其重要。尽管印方在公开表态中称不希望局势升级，但其持续的无人机和导弹打击，使巴方高层产生强烈警觉，从而采取了“铜墙铁壁”反制行动，全面启动军事部署。
2. 当前冲突与以往相比，呈现出地理范围扩大、手段多样化、目标军事化三大新特征。首先，冲突已超出以往集中在克什米尔的范围，延伸至更广阔的区域。其次，行动手段涵盖无人机、网络战、海上对峙、导弹打击等多个领域。第三，打击目标逐步从武装分子转向包括空军基地、导弹储存库在内的军事设施。
3. 巴方启动军事行动的动因包含国内与国际两重考量：一是军方希望借助此次强硬应对重塑其在政局动荡、经济承压背景下的国家守护者形象；二是在取得局部战术性胜利、士气上升的基础上，通过军事压力为后续的政治和外交谈判争取主动，借此在地区博弈中重新立规定调。
4. 国际社会对印巴冲突高度关注，并担忧其可能带来的核风险。虽然目前各国尚未积极介入，但未来是否能及时出手推动局势降温，将成为影响南亚地区稳定的关键变量。
袭击拉瓦尔品第是巴强硬反制的主要原因
凤凰大参考：持续了一段时间的 印巴冲突在10号当天升级。巴基斯坦宣布启动对印度的军事行动。我们知道此前几天印巴双方也互相有着远程攻击的举措，那这一次是有什么具体的事件，或动机来触发巴方的军事行动呢？
楼春豪：莫迪政府对于巴基斯坦一贯采取比较强硬的政策。过去的模式是，印度境内遭遇武装分子袭击，印方便会归咎于巴方，并且立刻采取有限度的反击。巴方也会根据这一反击采取行动。然后，双方都各自宣布取得了一定的胜利。局势随即走向缓和。无论是2016年，还是2019年，大体都是这一模式。但此次冲突确实出人意料，冲突升级的速度，所涵盖的地区，袭击的目标等，都比之前更加突出。
▎印度导弹袭击巴基斯坦拉瓦尔品第后，巴基斯坦警察将车辆和人员从努尔汗空军基地的主要入口移走。图源：AP
巴基斯坦方面这回采取”铜墙铁壁“军事行动，重要的原因就是印方在前段时间对巴基斯坦进行持续施压。印方虽然明确表示不希望局势升级，然而在行动上，却通过无人机、导弹对巴基斯坦进行攻击。特别是对于拉瓦尔品第，即巴基斯坦陆军总部所在地的空军基地进行导弹袭击。我认为，这些行动对于巴基斯坦政府高层，特别是军方高层触动极大。
▎巴基斯坦总理夏巴兹·谢里夫介绍巴基斯坦对印度袭击的回应。图源：The Nation
因为拉瓦尔品第在巴基斯坦的整个权力结构中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巴基斯坦军方作为捍卫国家主权、安全的最重要的一支力量，总部所在地的空军基地遇袭，对于巴基斯坦军方乃至巴基斯坦整个国家与社会的触动都会非常大。所以巴基斯坦迅速采取反制措施，而且扩大对印作战范围，将印度具有重要政治经济意义的一部分城市纳入可能打击对象。
总结来看，印方对于拉瓦尔品第的打击，可能是本轮巴基斯坦主动采取行动的重要原因。其他原因还可能有，在4月的冲突中，双方都没有找到一个可下的“台阶”。
凤凰大参考： 那么随着今天的升级，您认为印巴双方自4月22日帕哈尔加姆袭击以来的冲突形势是否出现了质变？有没有全面战争的风险？
▎4月24日，印度边境安全部队士兵向通过印巴瓦格赫边境哨所返回巴基斯坦的巴基斯坦公民示意。图源：Getty Images
楼春豪：我认为本轮冲突和以往来说确实不太一样。表现在以下三点：
一，地理范畴的扩大。印度在一开始采取行动时，范围便并不局限于巴控克什米尔地区。以往的冲突大多局限在克什米尔沿线，这次向腹地地区扩展。
二，体系性、全领域、全手段对峙。从手段上来说，本次冲突涉及到了无人机和网络战的使用，还有导弹打击、陆军交火，现在甚至在海上也出现了一些对峙。这也是非常重要的新特征之一。
▎巴基斯坦媒体Radio Pakistan10日所配视频截图。
三，作战目标向军事目标过渡。一开始印度强调，它的作战目标集中于印方所认为的“恐怖分子”。但是现在，印方的作战目标已经从“恐怖分子”或者一些民事目标，越来越多地向一些军事目标，包括空军基地、导弹储存库等过渡。这也是新特征之一。
然而，是否出现“质变”，冲突是否有可能升级成为全面的战争，目前还有很多的不确定性需要观察。观察的重点在于两点：
一，印巴双方是否在进行磋商和接触。据我了解，巴基斯坦驻美大使已经透露，印巴双方的国家安全委员会已经在进行接触。他们的接触能否到达让双方对国内都有所交代的程度，是观察家们需要注意的指标。
▎据CNN，美国国务卿卢比奥分别于印巴外长通话，提出美国将为冲突提供调解。图源：Getty Images
二，国际社会进行劝和促谈的力度。历史上，印巴双方作为拥有核武器的国家，国际社会并不希望双方爆发全面战争。以2019年的印巴冲突举例，美国曾施加很大压力，中国也在持续劝和促谈。但是目前为止，美国并没有表现出想要施加压力的倾向，中东国家斡旋能力也不足。综合来看劝和促谈的力度还没有那么大。
因此，从印巴双方国际与国内所面临的压力来判断双方下一步会怎么做，是可行的。当然，从战场情况来看，印巴双方是否能够达成一种“一战各表”的情况，双方都能够跟国内有一个交代，即取得了某种程度上的胜利，如何去寻找这个平衡点，我认为非常值得观察。
▎随着紧张局势升级，瓦加边境口岸的升旗仪式已不再举行。图源：AP
凤凰大参考：目前正在启动军事行动的是巴基斯坦方面，那么除了您所说的直接回应对拉瓦尔品第的袭击之外，他们还希望达成怎样的战略目标？会有什么后续动作？
楼春豪：本次巴基斯坦的反制确实出乎意料。印度方面据我判断应该也没有预料到。印方可能仍然认为，按照旧有模式打一架就能降温，给印度国内一个交代。但是这次巴基斯坦方面十分强硬。巴方这次强硬的原因可能有以下三个因素：
一，巴基斯坦军方需要在国内树威。巴基斯坦这几年国内军事发展、政治经济发展都遇到了很多挑战。政局动荡，经济发展阻力大，恐怖主义盛行，形势严峻。巴基斯坦军方在国内的作用和地位遭到很大质疑。通过此次的强硬行动，巴基斯坦军方要在国内彰显作为国家主权安全的维护者、武装力量的这一作用。军方也要重新激发巴基斯坦民众对于他们的认识。
▎巴基斯坦国防部长阿西夫表示，没有计划召开国家指挥当局会议。图源：论坛快报
二，巴基斯坦军方目前取得局部胜利，士气较为高涨。根据多方消息报道来看，巴基斯坦军方在局部取得了一些战术性的胜利，击落了印度的战机、无人机，鼓舞了巴方的士气。
三，以战促和，以战谋局。巴方希望通过强硬的手段给印度立规矩。我觉得巴方也是通过军事的、战场上的行动，来为其在政治上，外交上的谈判磋商来赢得更多的主动。
冲突可能升级？印度或采取两方面行动
凤凰大参考：刚才您提到，印度对于巴方的反制可能没有充分的预料，那么您判断印度在遭受打击后，可能会作出怎样的反应？
楼春豪：显然，印度所遭受的打击远超过他们的预期。莫迪政府一直以来打造“国家安全守望者”的形象，印控克什米尔地区在整个印度政府、印度教民族主义议程中拥有特殊地位，包括莫迪政府的国族重塑，让印度人民觉得印度现在已经崛起为世界强国，在此种种背景之下，目前印度遭遇这么大的损失，我认为莫迪政府很难给印度国内一个交代。
▎巴基斯坦炮击后的一所印度民居。图源：PTI
所以我觉得，印度一方面可能会继续通过第三方或通过双方，来探讨跟巴基斯坦如何磋商，以避免局势完全失控。这符合印巴各自利益，也符合印度自身发展利益。
另一方面，我认为印度会在军事方面采取进一步反制措施。比如说印方可能会在阿拉伯海通过封锁等措施对巴基斯坦施加更多压力。当然，印巴双方都把军事措施作为谈判的筹码。但是战争的齿轮如果一旦转开，有时候就会超出可控范围。这是我们非常担心的。
总的来讲，我觉得印度可能会采取一定反制措施。避免局势完全失控。
南亚地区是否蒙上“核阴影”？
凤凰大参考：我们知道此轮冲突爆发的时候，国际背景也相对复杂。美国副总统万斯之前对于印巴局势进行了表态，表示美国不希望卷入这次冲突。俄罗斯也刚刚在莫斯科举行了阅兵，还邀请了包括中国在内的多国领导人参与。 您认为国际社会会对此次印巴冲突表现出怎样的反应？
楼春豪：印巴冲突与俄乌冲突或中东地区的冲突有所不同，印巴双方都有核武器。国际社会应该会非常担心，印巴冲突是否会给南亚地区蒙上“核阴影”。
▎巴基斯坦的核武库包括飞机、地面发射的弹道导弹和巡航导弹。图源：FT
一直以来，印巴两国对于核武器的政策是有偏差的。巴基斯坦与印度综合体量上有差距，因此采取全频谱威慑（full spectrum deterrence）的战略，甚至将战术性的核武器布置在前线，靠前部署，有这样的倾向。因此国际社会各方应该都担心印巴冲突的升级。
按照以前的思维惯性，国际社会一般认为印巴不会出现核冲突。但是正如我刚才说的，一旦战争的齿轮开启，很容易走向失控。
所以我认为，各国对于南亚局势都应该适时出手，推动印巴双方尽快降温。中国前不久召开的周边工作会议，也强调了我方对于周边人类命运共同体建设的一种努力，一种愿景。所以我们也是希望印巴双方尽快降温局势。在我看来，国际社会可以一起给印巴双方施加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