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导师”剽窃博士论文 拿经费后欲私了(图)

“当我打开那份标榜‘反种族主义’的课题计划书,却看到自己4年前写下的每个逗号、每处排版错误,甚至深夜改论文时为提神故意加的笑话——那一刻,学术理想碎了一地。”

近日,一封长达几千字的“自白信”震动了美国学界。明尼苏达大学公共卫生学院前博士后布里吉特·戴维斯(Brigette Davis)实名指控她视为“人生导师”的学术明星蕾切尔·哈德曼(Rachel Hardeman),后者竟将她的博士论文“改头换面”后用它申请到数百万美元研究经费。

有评论称,这场牵涉种族正义、学术权力与制度包庇的丑闻,撕开了一些象牙塔最具讽刺性的遮羞布——那些高喊公平的研究者,如何亲手制造最隐秘的不公?



Rachel Hardeman 图源:明尼苏达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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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被原封不动搬走

2022年深秋,戴维斯怀着对学术的期待,辞去博士后职位加入明尼苏达大学。作为关注警察暴力对少数族裔健康影响的年轻社会学家,她万万没想到,新工作的第一份基金申请文件,会成为噩梦的开端。

“当看到‘菲兰多・卡斯蒂列’‘明尼阿波利斯’这些关键词时,我还以为是地域化改编,直到发现连公式推导的标点错误都和我的论文一模一样。”戴维斯回忆,那段关于“社会政治冲突与出生结局”的论述,是她2014年在圣路易斯街头抗议迈克·布朗案(也称弗格森事件。2014年8月9日,在美国密苏里州圣路易斯县的弗格森市,18岁的非裔青年迈克·布朗被一名白人警察枪击致死,由此引发了“黑人的命也是命”运动)发生时形成的研究雏形。

为了这篇题为《长期社会政治冲突对出生结局的影响》的博士论文,她走访多个少数族裔家庭,在弗格森骚乱后的警戒线旁记录孕妇的焦虑,甚至因参与抗议被催泪瓦斯灼伤过眼睛。

2019年,戴维斯将一份倾注多年心血的博士论文提交给哈德曼审阅。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4年后,当她受邀加入一个由哈德曼主持的项目时,赫然发现项目申请书的标题、章节、结构,甚至斜体和注脚,都与自己的论文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改动”是受害者姓名和地点:“迈克·布朗”变成“菲兰多·卡斯蒂尔”“圣路易斯”换成“明尼阿波利斯”。

面对质问,哈德曼最初的反应是落泪道歉。“她说‘我太想做好这项研究了,你的思路给了我灵感’,她甚至承认用了查找替换功能。”戴维斯回忆,这位曾被她视为“黑人女性学术榜样” 的导师,转而用“学术共同体利益”施压:“如果曝光,外界会质疑整个种族健康研究领域,你忍心让我们的努力付诸东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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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说的真相

这场背叛带来的心理绞杀,远比剽窃本身更具摧毁性。作为出身贫困黑人家庭的学者,戴维斯深知在白人主导的美国学术界站稳脚跟有多难。她靠“头部启动”(Head Start)项目读完小学,本科时靠给教授当助研攒学费,读博阶段因坚持研究警察暴力对母婴健康的影响,多次被评审委员会质疑“选题太政治化”。如今,亲手培育的“成果”被导师摘走,而自己竟被要求“为了种族研究大局保持沉默”。

“那段时间每天打开Zoom会议都要深呼吸十分钟,怕镜头里自己的眼泪被同事看见。”戴维斯描述,她陷入了一种荒诞的双重生活:白天参与讨论自己被剽窃的项目,晚上回家对着电脑逐字比对两份文件,血压飙升到需要随身携带降压药。更窒息的是学术声誉的隐性威胁——哈德曼团队开始在内部散布“戴维斯难以合作”的传言,暗示她“因嫉妒导师成就而制造矛盾”。

明尼苏达大学研究诚信办公室的调查,更让她感到体制性冷漠。两次审查均以“善意引用失误”结案,理由是哈德曼在基金申请末尾“模糊提及了”戴维斯未发表的论文。“未发表的学生提纲怎么能算参考文献?这就像偷了别人的手稿,在目录里写‘感谢某作者启发’就算了事。”戴维斯愤慨地指出,校方甚至建议她“接受共同作者身份”,以换取项目继续推进和推荐信支持。

这种“以利益换沉默”的压力,让戴维斯想起多年前在圣路易斯的经历——当她在抗议人群中举着“黑人母亲也需要安全”的标语时,被警察按在警车上质问,“你想毁了这座城市吗?”如今,学术权威用同样的逻辑绑架她,“你想毁了种族健康研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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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破沉默之后

“我已经沉默太久了。”2025年4月10日,戴维斯在网上按下“发布”键。这篇题为《我对哈德曼的剽窃保持沉默太久了》的长文,详述了自己被剽窃的证据。

风暴随之而来。《时代》周刊曾将哈德曼列为“全球百大影响力人物”的版面,此刻充满讽刺意味;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紧急冻结相关基金,明尼苏达大学被迫成立独立调查组。但最让戴维斯震撼的,是无数年轻学者的私信——有人说自己的研究思路被导师“借用”后再无下文,有人透露少数族裔学生的成果常被包装成导师的“跨学科创新”。

随着戴维斯的爆料,多名学界同行也站出来,讲述自己曾遭遇过哈德曼的“未经授权引用”或“隐性剽窃”。哈佛大学社会学者布里特妮·弗朗西斯指出,自己亲手绘制的结构性种族主义示意图,多次被哈德曼在申请书和报告中使用,却既没有征求她的同意,也没有给她署名。另一位博士生杰伊·贾德森回忆,自己在项目组中被分配到5项超负荷工作,导致发表延迟、职业发展受阻。

面对舆论压力,哈德曼坚称“无恶意,仅为疏忽”,并援引明尼苏达大学研究诚信办公室两轮调查结果,称“并无故意不当行为”。但最终,她仍在4月中旬宣布辞去CARHE(反种族主义健康公平研究中心)主任职务,任期将持续至5月14日。

“原来我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戴维斯在长文中写道。2014年弗格森骚乱夜,她和准妈妈们坐在教堂台阶上记录数据,身后的街灯在催泪瓦斯中闪烁。她的研究不是冰冷的公式,而是“真实的人生”。哈德曼替换的不只是地名,这是对苦难的消费、对学术伦理的践踏。

有人说她太傻,如果接受共同作者,至少能保住学术前途。但对戴维斯来说,如果连自己的文章所有权都不敢捍卫,还谈什么用研究改变不公?就像当年在弗格森街头,哪怕只有一个人举着灯,也要让真相被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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