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末，66岁，家住华盛顿特区的女士，亚历山德拉（Alexandra）将她网购的大便从冰块中取了出来，她准备把这块粪便制作成一坨粘稠又有营养的物质，然后……吃掉它。

敢进行这么刺激的挑战，自然是有原因的。

多年来，亚历山德拉患有膀胱炎、念珠菌病和肠易激综合症，这些都不是什么要命的大病，却让她生活得异常辛苦。

她经常出现尿路感染，胃酸反流严重，手掌肿胀等症状。她不敢吃糖，因为糖会加重这些症状，碳水也很危险。所以她每天只能小心翼翼地吃着少数几样东西，努力地寻找着“饥饿”和“痛苦”之间的平衡点。



（示意图）

对于这些病症，她的医生也没有一个很好的解释，只能认为她压力过大，对一切都反应过度了。亚历山德拉很不满意医生的说法：“他们就这么欺负一个焦虑的老太太！”

见识过各种“庸医”之后，亚历山德拉觉得“治病还得靠自己”，于是她抛弃了医院里的医生，来到网上寻找各种专家。

其实国外网上的“专家”同样的鱼龙混杂，有教气功的，有教瑜伽的，有卖保健品的，而亚历山德拉的这位，建议她“吃屎”……

当然，专家用的说法比较含蓄，叫做“粪便微生物群移植（FMT）”，简单来说，就是植入别人的粪便。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他人之屎当然也可以治病了。



（示意图）

现如今粪便微生物群移植已经被正式运用到医学当中，用于治疗艰难梭菌感染。通常情况下，这种病是在抗生素无意中清除了患者肠道内的健康微生物后发生的，可能会引起发烧、恶心和腹泻等症状。

胃肠病学家萨希尔（Sahil）用园艺举例，深入浅出地讲解了一下其中的原理。

“比如说你有个后院，里面长满了蒲公英，你不想要，于是用了除草剂，结果没杀死蒲公英的根，反而杀死了很多其它的植物，一周后你再看，后院里就长了比原来还多的蒲公英了。

这里的除草剂是抗生素，蒲公英是艰难梭菌，后院懂得都懂。

正确的治疗方法是，你想杀死蒲公英的话，除了除草剂，还得想办法从邻居家的后院里偷点好草种在自己家的后院里，这样蒲公英就没有空间生长了。”

这下是不是很清晰了？



（示意图）

去年，美国食品和药物管理局批准了第一款针对艰难梭菌的口服药物，药物中含有由人类粪便产生的活细菌，这也是目前唯一一种获得了政府认证的粪便移植的用途。

虽然科学家还提出了很多猜测，比如粪便移植可用于治疗克罗恩病或者肠易激综合征，但这也只是说明粪便移植拥有潜力而已，并非正式的治疗方式。

但这就给亚历山德拉带来了一个问题——她没感染艰难梭菌，也就没法使用粪便移植技术。

可除了粪便移植，亚历山德拉已经没什么办法了，到这个时候，她开始胡思乱想了：万一她的病就得靠粪便移植来治疗呢？

亚历山德拉最终意识到，她唯一的选择就是转入地下。

也就在这时，她发现了粪便黑市——HumanMicrobes。



（号称全球最大、质量最高的粪便捐赠和研究网络）

HumanMicrobes的拥有者名叫迈克尔（Michael Harrop），这个人三十多岁，没有医学背景，那么，是什么原因让他经营着这样一家奇特的黑市呢？

迈克尔其实跟亚历山德拉的经历一样，都是在经历了一系列的胃肠疾病后，才发现了粪便的重要性和商机。



（迈克尔）

迈克尔小时候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体弱多病。

慢性疲劳、呼吸困难、肠易激综合征、大脑功能低下，这些问题一直在折磨着他，服用了抗生素治疗后，情况反而变得更加糟糕了。

最终迈克尔被迫从高中辍学，宅在家里大门不出地打着游戏。

也就是在这段高强度冲浪的时间里，他在网上发现了粪便移植的内容，在阅读了一些相关的报道后，迈克尔仰天长叹，他的病有救了！

“这是唯一一种几乎能完全恢复体内微生物群的治疗方法，这是我的最后一搏了！”

2020年，迈克尔创办了HumanMicrobes，这是个专门从事人类粪便交易的电商平台。

平台网站上充斥着各种身穿白大褂的研究人员使用显微镜的照片，看起来挺专业的。

上面还煞有介事地写着，全世界只有0.1%的人拥有可以入药的“健康、无抗生素、充满微生物的健康粪便”。



（以你一屎，救人一命）

这样珍贵的屎，自然是不能贱卖的。

每份粪便售价1000美元，按买家的意愿包装发货，愿意走上三路就发胶囊，愿意走下三路就发干冰冷冻的粪便。

交易完成后，这1000美元由捐赠者和迈克尔平分。

跟正规医疗机构不同的是，迈克尔并不负责处理和检查粪便，他只负责接收再转发，相当于屎的国际中间商......

（是的，他们在全球范围内发货。）

到这肯定会有人心动，产生“卖天价屎”的想法。

所以先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个交易链是如何运作的：

任何人都可以来到HumanMicrobes申请成为捐赠者，之后他们会填写一份在线的自制问卷，其中包括捐赠者的体脂率、饮食习惯、行为习惯，以及他们是剖腹产还是顺产出生的。

（顺产的人在通过母亲阴道时获得第一种肠道细菌，因此他们的微生物多样性比刨腹产的高，也更受欢迎）

填完问卷后，如果迈克尔觉得某个捐赠者的评分很高，他就会联系这名捐赠者，平摊费用去进行粪便测试，如果测试合格了，迈克尔就会把这名捐赠者的数据存入数据库中。

迈克尔很满意这套选拔系统，他自夸：“你的捐粪人有可能健康如18岁的迈克尔·乔丹。”



（人类顶级的身体素质）

他还为捐赠者提供了一份“取货指南”，比如“如何将粪便封入胶囊中”，就是先制作一份粪便浆液，然后将其倒入裱花袋里，像挤奶油一样，把粪便挤到胶囊里。

等捐赠者取货完毕后，迈克尔就会将这些粪便上架，上面写着捐赠者的各种标签，比如：

“女性。1998年出生。田纳西州。护理专业学生。棕色、漂浮、大小不一。”

（最后三个是形容什么的请自行想象...）

这个交易平台甚至还提供评论功能，买家们可以对大便进行评论，正面负面的都行。

比如某屎下面的评论是这样的：

评论1：“气味很难闻，可能是捐赠者粪便中有未消化的蛋白质。”

评论2：“使用后性欲降低。”

评论3：“社交能力和积极性提高了”

在这样的环境下，必然有的捐赠者会比其他人更受欢迎。

目前网站里最火的一位捐赠者是一位1997年出生在佛罗里达州，拥有田径背景的小姐姐，她已经完成交易72次，大约赚了36000美元。

至于迈克尔本人，他也利用这个网站赚了大约80000美元。

看起来不算多，但考虑到现如今“千金买屎”的风气还没有流行起来，再加上他这也算是零成本创业，连屎都不是自己拉的，这么看80000美元已经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示意图）

对于迈克尔创立的这个交易平台，医生们自然是坚决反对的。

医生们表示，错误的粪便移植就跟错误的输血一样危险，缺少医院对粪便的筛选程序，再加上运输时的不当储存，这些个人捐赠者的粪便中可能会滋生各种各样的疾病和细菌，根本没办法预防，这样做会有什么副作用或者长期影响，谁都不知道。

现在粪便移植还在实验阶段，在移植后，医生们会对患者进行一个长达10年的跟踪观察，而这些进行个人移植的，又有谁来保证他们的安全呢？

事实上，就算是正规机构进行的粪便移植手术，其中都充满了风险。

2019年，两名患者在接受粪便移植后死亡，另外有6人患病。

根据《新英格兰医学杂志》的报道，还有一家医院进行粪便移植实验时，对大肠杆菌筛查不当，导致一名免疫功能低下的73岁男性接受移植后出现了感染、发烧等症状，被送入ICU两天后死于败血症。



（示意图）

迈克尔没有避讳这一点，他说自己已经在网站的“常见问题”页面上解释了：

“该项目仍处在试验阶段，不能预测哪种粪便捐赠者最适合患者，即使是条件相似的人，同一位捐赠者也常常会得到不同的结果。”

迈克尔这话倒确实没错，作为网站创始人，他已经尝试过（不是尝过）十四五个捐赠者的粪便了，可他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屎来治疗自己的疾病。

不过亚历山德拉女士倒是很幸运。

她在迈克尔的网站上花了1407美元买了一份神秘的粪便。

网站推荐她使用给火鸡腔内涂酱的工具，亚历山德拉想了想，最终给自己选择了灌肠瓶。她先给自己灌了一次肠，然后趴在那里，往自己体内滴入了“万灵药”，她希望能让自己陷入困境的内脏重新绽放新的生命。

不过重生总是充满波折的。

最开始的几次，亚历山德拉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移植粪便后，虽然胀气减少了，但也仅此而已。

亚历山德拉没有气馁，下三路不行，那就试试上三路！

于是她又购买了一批口服药丸，每天一粒，吃完之后情况变得更糟糕了，她说那段时间自己胃里每天都在翻腾着……



（想想也对，毕竟吃的是……）

可是后来，奇迹发生了。

亚历山德拉将剂量减少到每周一粒，病情居然奇迹般地开始好转了。

胃疼消失了，膀胱炎有所改善，她也终于能扩大饮食范围，甚至开始吃淀粉类的食物了，放在以前，她想都不敢想。

亚历山德拉猜测，之前她觉得不舒服，是因为新来的微生物需要一个占领过程，当这些新的微生物慢慢在她的肠道里扎下根，她也就恢复健康了。

不过她也说，这只是她的猜测而已，具体如何，真的谁都不清楚。

不管怎么样，亚历山德拉的病算是治好了，她就觉得，自己的每一分“买药钱”都没有白花。



（示意图）

跟她抱着同样想法的人还有夏恩（Shane Creamer）。

夏恩是一名55岁的IT总监，他比亚历山德拉更支持粪便移植，因为他患有自闭症的儿子，就是通过他在迈克尔的粪便黑市购买的药物治好的。

夏恩说，自从移植粪便后，他儿子的智商提高了至少20点，交流变得更流畅了，甚至连过敏原都少了许多。

简单来说，是屎给了他一个全方面升级版的儿子PLUS。

当然，亚历山德拉和夏恩的儿子可能只是成千上万个使用粪便移植后，恢复了健康的少量案例而已。在没有科学研究的情况下，谁也说不清楚他们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至少对他们来说，粪便移植是有效的，他们也表示，会主动给别人推荐粪便移植疗法和迈克尔的粪便黑市。



（示意图）

然而迈克尔却表示自己已经做不下去了。

前段时间，迈克尔收到了来自美国政府的通知，当局正在调查他的网站是否违反了一项名为“生物制品许可申请”的程序，这对所有“生物制药”企业来说都是必要的。

更大的问题是，迈克尔无法对捐赠者和患者的粪便进行检查，整个治疗过程充满了安全隐患。

迈克尔表示，几个月后，他会跟政府代表进行一次会面，至于未来如何，他也不知道……

不过，迈克尔粪便黑市的关闭，并不代表粪便移植是错的，只是人们目前没有足够的研究成果而已。

某种程度上，迈克尔将自己视为“药神”，他的黑市则是某种“达拉斯买家俱乐部”，只不过他卖的不是药，是屎。



（《达拉斯买家俱乐部》剧照）

还记得前文所说的，艰难梭菌感染是唯一一种可以正式接受粪便移植的病症吗？

美国胃肠病学会的专家透露说，其实他们根本不知道粪便移植到底是如何治疗这种疾病的，只知道它有效，剩下的都是猜测，我们对粪便移植的了解仅此而已。

也正是因为这种神秘性，才让亚历山德拉和夏恩这样患者和家属，将最后的希望放在它上面。



（粪便研究中心）

目前我们唯一可以知道的是，亚历山德拉和夏恩的儿子都好了很多。

不管是安慰剂、侥幸、科学突破还是奇迹降临，总之粪便移已经起到了作用，目前为止，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可能除了网站被关停的迈克尔，没有人会感到灰心，至少在狭窄的肠道里，还有一个广阔的研究领域，等着人类去征服呢。

ref：

https://www.humanmicrobes.org/about

https://slate.com/life/2024/05/fecal-transplant-fmt-c-diff-microbiome-poop-black-market.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