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6日，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在北京会晤了美国国务卿布林肯后，后者结束了他不到一年来第二次访华之行。

此行之前，外界原本以为金融制裁和TikTok禁令将成为谈判桌上交锋的重点——一方面《华尔街日报》引述消息人士称美国正在起草对华金融制裁方案；另一方面，美国国会通过对TikTok“不卖就禁”的法案。

但从会晤后布林肯的记者会以及他与BBC的访问中可知，俄罗斯才是此行的重点。

中美关系意味着什么？



图像加注文字，布林肯与习近平会谈。

根据中国的官方媒体，习近平在会晤中表示，“今年是中美建交45周年。45年的中美关系历经风风雨雨，给了我们不少重要启示：两国应该做伙伴，而不是当对手；应该彼此成就，而不是互相伤害；应该求同存异，而不是恶性竞争……”

布林肯则回顾了上次与习近平见面以来中美关系的发展和变化。他表示，当时中美关系处在“深刻的紧张局势”（profound tension）中，拜登和习近平去年在旧金山会晤以来，两国关系取得”重要进展“。

布林肯形容中美关系是全世界“最有影响的关系”，所以必须继续“就我们的分歧进行清晰的沟通”，以“最大限度地降低误判和误解的风险 ”。

美国财政部长耶伦和国务卿布林肯分别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两次访华。美国频繁地向中国派遣特使，发出合作信号；近几个月来，中国也似乎采取更缓和的外交基调。

但两个国家依然处于对峙的状态，仅仅在过去一个月美国就推出钢铝加税、人权报告、TikTok禁令等中国所不乐见的措施。而中国则不断提醒自己在主权、安全和发展方面的“红线”，并警告美国不要越线。



哈佛大学肯尼迪学院（Harvard Kennedy School）美亚关系教授拉纳·米特尔（Rana Mitter）向BBC表示，会谈显示，中国和美国都认为两国关系的“温度”需要降低一些，双方都无意在台湾主权等问题上公开冲突。

“美国已经被涉及乌克兰和中东盟友的冲突搞得焦头烂额，它最不需要的就是在东亚爆发战争。”

米特尔说：“中方也有动机大声说话却不一定采取行动。”

米特尔称，中国经济也不好过，近年来，青年失业率居高不下，消费支出下降，房地产市场下滑。

他补充说：“虽然实现增长绝非易事......但卷入一场东亚战争或对抗是摧毁经济的最可靠途径。”

图像来源，GETTY IMAGES

图像加注文字，布林肯抵达上海后不久观看了一场篮球比赛



低调行事

BBC驻华盛顿记者汤姆·贝特曼（Tom Bateman）

在整个行程中，我一直是布林肯随行记者的一员，我们于周二早些时候从华盛顿起飞，最终于周四晚抵达北京，经过20个小时的飞行（包括加油）。

布林肯与习近平的会面一直在预料之中，但直到最后一刻才公之于众——在此类活动中这一点非常正常，因为在全球所有的重要外交会面的排名中，这是主席与外交部长的会面。按照两国之间的礼仪规定，这样的会晤不会提前预告。

但这种“不张扬”与整个行程的基调是一致的。这次访问既没有铺红地毯，也没有什么热烈欢迎的仪式。我看到布林肯在与中国同僚们的会谈开始时，基本上都在努力保持礼貌但强硬的表情。严厉多于微笑。

感觉双方处于对峙状态： 一个超级大国承认另一个正在崛起的竞争对手地位。双方都在设定自己的红线，互相试探。是的，在去年年初两国关系跌至谷底之后，双方都在努力重建对话和外交关系，但同时也意识到，正如布林肯所说的那样，如果这一世界上“最具影响力”的关系出现问题，将会带来严重的风险。

在过去的三天里，双方都提出了要求。美国人希望中国政府停止向俄罗斯发送芯片和制造设备，因为他们说这些芯片和设备最终会被用于制造对付乌克兰的武器。中国则要求华盛顿，在那些中国认为有权在其周边地区提出要求的问题上，退让一步。不要指望之后会有什么重大宣布。

就像这次访问一样，双方都在“耍狠”（playing tough）。




重点：“不要援俄”

布林肯在北京发表讲话说，美国寻求改善与中国的关系，但同时也清醒地认识到中国带来的挑战，“以及我们对未来的不同愿景”。

他在几次不同会面和记者会上都表示，“如果没有中国的支持，俄罗斯将难以维持对乌克兰的进攻。”

他表示，中国继续向俄罗斯供应机械工具、芯片，以及弹药和火箭推进剂所需的物品，以及“莫斯科用来加强其国防工业基地的军民两用物品”，他说这些部件正被俄罗斯用来对付乌克兰。

布林肯警告说，如果中国不停止向俄罗斯供应用于攻击乌克兰的物资，华盛顿将采取行动。他在北京向BBC表示，他已经向中方表明，中国正在“助长”自冷战以来对欧洲安全的“最大威胁”。

不过，中国领导人否认向乌克兰提供武器，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回应这是“对正常经贸往来的无端指责”。在布林肯访华期间，他们也没有表示会听取他的警告。

中国外交部发言人补充说：“我们敦促美方不要试图将责任推给中方。”美方应为政治解决乌克兰危机做出具体努力。

布林肯则没有透露如果中方不这样做，美国可能会采取什么措施，例如经济制裁。

王毅还抨击了北约秘书长斯托尔滕贝格（Jens Stoltenberg）的类似说法，王毅声称“俄罗斯进口的武器零部件和军民两用产品有60%以上来自美国和西方”。

王毅说，北约在乌克兰冲突中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该军事联盟应“反思自己的作用”。

乌克兰战争已经持续了两年多，俄罗斯军队在最近几个月取得了一些领土。不过，美国国会本周早些时候批准了向乌克兰提供610亿美元的新军事援助，拜登政府称这些援助将在几天内到达乌克兰军队手中。

此外，对于南海、台湾，以及香港、西藏等问题，布林肯虽有提及，但并没有成为此行重点。



对中国来说，乌克兰战争是一个噩梦般的场景

BBC亚太事务编辑杉丽雅（Celia Hatton）

布林肯对中国与俄罗斯的所谓交易保留了最强烈的措辞——斥责中国政府通过所谓的经济支持允许乌克兰战争继续进行。

在中国首都对中国进行如此公然的训斥，暴露出中国显然未能在其关键利益之间谨慎行事。



乌克兰战争给中国带来了噩梦般的局面——这场战争使中国的主要盟友之一俄罗斯与中国的主要经济伙伴美国和欧盟对立。

为了平衡这一点，中国试图将自己定位为乌克兰战争的潜在调停者。

到目前为止，中国还没有向俄罗斯提供全面的军事支持。不过，中国也在通过大肆购买俄罗斯石油来填补莫斯科的银行账户。

而且，正如布林肯所说，北京还提供军民两用产品，用于制造俄罗斯的火箭、无人机、坦克和其他武器。

布林肯选择迎合习近平作为国际政治家的兴趣。

他小心翼翼地赞扬了北京在外交上取得的成功——他指出，去年莫斯科多次威胁要对乌克兰使用核武器，他相信中国将俄罗斯从边缘拉了回来。

美国现在呼吁北京和习近平再次扮演这一角色。





图像加注文字，中国外交部长王毅在北京钓鱼台国宾馆会见美国国务卿布林肯。

五点共识

中国外交部公布了，王毅同布林肯会谈后公布五点共识：

双方同意继续按照两国元首指引，努力稳定并发展中美关系。双方肯定旧金山会晤以来中美各领域对话合作取得的积极进展，同意加快落实两国元首在旧金山达成的重要共识。双方同意保持高层交往和各层级接触。继续发挥已经恢复和新建的外交、经济、金融、商务等领域磋商机制作用。继续开展两军交往。进一步推进中美禁毒、气变、人工智能合作。双方宣布将举行中美人工智能政府间对话首次会议；继续推进中美关系指导原则磋商；举行新一轮中美亚太事务磋商、中美海洋事务磋商；继续开展中美领事磋商。中美禁毒工作组将举行高官会。美方欢迎中国气候变化事务特使刘振民访美。双方将采取措施扩大两国人文交流，欢迎对方国家留学生，办好5月在中国西安举行的第14届中美旅游高层对话。双方就国际地区热点问题保持协商，双方特使加强沟通。

其中比较新颖的是，“双方宣布将举行中美人工智能政府间对话首次会议”。

布林肯说，在未来几周内，美国和中国将就人工智能（AI）的风险交流看法。

香港大学建立当代中国与世界研究中心创始主任李成早些时候向BBC中文表示，从旧金山会议可见，中美虽然竞争激烈，但都设置了底线，比如在AI领域，双方都同意禁止AI管控核武器及无人机，这显示出双方意识到背后的惨烈后果。



其次是，“扩大两国人文交流，欢迎对方国家留学生”。布林肯在上海纽约大学同师生交流时则说，拜登总统和习主席决心加强两国人民之间的联系，包括教育交流。

他介绍，目前在美国有大约近30万名中国留学生，去年还有超过10万个新的学生签证发给中国人。

但“不幸的是，在中国这里的美国学生人数，从十多年前的约15000人，减少到现在的约800人。在疫情中还因为种种原因，美国在华的留学生人数最低时只有约300人。 ”

布林肯称，“我们希望重新建立这种联系，因为我再次重申，建立这种联系非常重要。 当然，我们希望有一个尽可能的环境，让美国的学生在这里感到受欢迎，就像我们希望确保中国学生在美国受到欢迎一样。”

值得一提的是，在会晤后的记者会上，布林肯被问及是否提及TikTok，该平台刚刚被美国国会的一则法案要求在九个月内出售否则将在美被禁用。布林肯说：“没有，没有提到TikTok”。

然后，他转而谈到了两国之间的经济关系——指出中国是美国的第三大贸易伙伴。

布林肯信誓旦旦地表示，美国对中国市场的贸易兴趣“依然浓厚”，但他再次强调了他在讲话中提到的一点，即需要“公平竞争”。

他指出，产能过剩是“讨论的前沿和中心”，因此他不希望关税不公平并损害美国企业。



图像加注文字，布林肯4月26日在798艺术区一家黑胶唱片店购买了一些唱片，随行的美方使馆人员曾向他展示如何进行扫码支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