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 年，印度总理纳伦德拉·莫迪和中国领导人习近平在印度果阿举行的金砖国家会晤上。 MANISH SWARUP/ASSOCIATED PRESS

纳伦德拉·莫迪一度仰望中国。作为一个对商界友好的印度领导人，他曾多次前往中国吸引投资，并研究印度如何从邻国的经济转型中学习。他说，中国“在我心中有着特殊的地位”。在他以“政治明星”的身份掌握国家权力的过程中，中国官员曾经为他欢呼。

但在莫迪于2014年成为总理后不久，中国明确表示，两国关系不会那么轻松。他在自己63岁生日那天接待了中国领导人习近平，甚至和他一起坐在河滨公园的秋千上，然而就在同一时期，数以百计中国军人闯入印度在喜马拉雅山的领土，引发了长达数周的对峙。

十年后，世界上人口最多的两个国家之间的关系几乎完全破裂。持续的边境入侵在2020年引发了一场激烈的冲突，有可能导致全面战争。莫迪是一个铁腕人物，控制着印度的每一个权力层面，并扩大了与许多其他国家的关系。但面对与中国的关系破裂，他似乎显得异常无力。

随着莫迪在周五开始的选举中寻求第三个任期，紧张的局势严重影响了他竞选活动的总体叙事：他正在让印度成为一个重要的全球大国，并由此恢复民族自豪感。在印度寻求扩张的每一条道路上，中国都是一个强劲的竞争对手，远不仅限于两国3300公里的边境线。



2014 年莫迪生日时在艾哈迈达巴德接待习近平。 AMIT DAVE/REUTERS

在印度自己的后院南亚，中国利用其丰富的资源——这是比印度早几十年实行经济改革的成果——挑战印度的优势地位，通过基础设施交易来拉拢合作伙伴，并获得战略港口的使用权。

整体来看，中国和印度正在争夺所谓的全球南方发展中国家的领导地位。去年，印度主办了20国集团峰会，借此展示其对较贫穷国家的支持，但习近平却没有出席。在印度争取梦寐以求的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席位过程中，中国也一直是主要的障碍。

“今天，你看到的印度可能在很多意义上都是从未见过的，”前印度驻中国和美国大使鲁帕玛·梅农·拉奥说。“我认为中国人越来越意识到这一点，他们仍然想把我们拉下来，制造障碍。”

印度与中国的疏远为西方国家扩大与新德里的防务和经济关系提供了机会，这对北京来说是一个令人不安的事态发展。

印度去年与美国签署了一系列加强军事合作的协议。印度还与所谓四方对话机制的另外两个成员国澳大利亚和日本走得更近，该机制致力于对抗中国的实力投射。



拜登总统、澳大利亚总理安东尼·阿尔巴内塞、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和莫迪在 2023 年所谓的四方对话机制的会议上。 KENNY HOLSTON/THE NEW YORK TIMES

此外，随着美国和欧洲寻找替代中国的产品生产地，印度也看到了机会。一个初期的成功是iPhone在印度的产量大幅增加。

但是，即使有了这些开放，中国仍在继续为印度带来不安全感。中国的经济规模大约是印度的五倍，中国仍然是印度的第二大贸易伙伴（仅次于美国），中国对印度的出口大约是进口的六倍。中国在军事上的投入是印度的三倍多，这使得中国军队在陆地、海上和空中都拥有显著的优势。

长期以来一直在努力实现现代化的印度军队，现在被迫在两条战线上做好冲突准备，东边是中国，西边是宿敌巴基斯坦。

在有争议的东拉达克地区爆发致命的小规模冲突四年后，印度和中国的数万士兵仍在喜马拉雅山脉的高处剑拔弩张，两国一直在那里加强军事存在。近二十多轮谈判都未能实现脱离接触。



2013 年，在印度拉达克，中国军队举着写有“你已越境，请后退”的横幅。 ASSOCIATED PRESS

尽管政治反对派试图将莫迪描绘成面对中国侵犯的软弱者，但边境入侵事件不太可能在政治上对他造成太大伤害，因为大部分印度媒体都站在他的一边，这些事没有太多新闻报道。

尽管如此，就在印度仍要努力满足其14亿人口基本需求的同时，莫迪不得不优先考虑将数十亿美元用于边境基础设施和军事升级。他的政府正在制定计划，重新安置数百个边境村庄，作为抵御中国不断入侵威胁的第二道防线。

莫迪的外交部长苏杰生最近承认，对于这个咄咄逼人的邻居所带来的困境“没有简单的答案”。“他们在变，我们也在变，”苏杰生说。“我们要如何找到均衡？”

2020年，苏杰生成了莫迪所信任的外交政策设计师，他在那年出版的一本书中写道，美国和中国之间的紧张关系，为印度在“所有国家对抗所有国家的世界中”，提供了“全球背景”。”他写道，印度要实现成为大国的雄心壮志，需要兼顾：“与美国接触，控制中国，培养欧洲，安抚俄罗斯。”

印度作为一个不断增长的大型经济体的崛起，使它能够在一个两极分化和不确定的世界中坚守自己的立场——与任何可以令它受益的伙伴合作。



2020 年印度外长苏杰生与俄罗斯和中国外长的合影。印度一直顶着美国的压力，没有减少与俄罗斯的往来。 RUSSIAN FOREIGN MINISTRY PRESS SERVICE, VIA ASSOCIATED PRESS

尽管在过去十年中，印度扩大了与美国的防务关系，并将双边贸易额翻了一番，仅商品贸易额就达到约1300亿美元，但印度顶住了压力，没有应美国要求重新考虑与俄罗斯的牢固关系。印度还加深了与欧洲和中东的联系；仅与阿拉伯联合酋长国的贸易额就达到850亿美元。

虽然仍然保持警惕，印度不想让自己成为西方与北京斗争中的棋子，并且没有忘记它与美国之间关系冷淡的历史，但在印度现代历史大部分时间里只是次要威胁的中国，如今成了一个无法回避的重点。

印度的社会主义开国总理对共产主义中国很友好，但在1962年，一场持续一个月的战争打破了这种关系，战争导致数千人死亡。两国关系在20世纪80年代开始正常化，尽管领土侵犯仍在继续，但开放的沟通渠道缓和了紧张局势，促进了贸易。

“那是一个不一样的中国，”前高级外交官拉奥说。



1962 年，印度士兵在拉达克地区与中国军队对峙，两国在这段时间展开了一场血腥的战争。 RADLOFF/THREE LIONS, VIA GETTY IMAGES

她说，在莫迪上台之前的几年里，情况发生了变化。随着经济的飞速发展，中国开始展示实力，大量投资“一带一路”基础设施计划，印度认为该计划威胁到其安全和势力范围；中国还在两国边界和印度洋上采取更加咄咄逼人的行动。

尽管如此，担任古吉拉特邦领导人期间曾因参与血腥宗教骚乱而被美国列入禁止入境名单的莫迪仍继续向北京示好。作为总理，他没有让2014年中国进犯的尴尬影响他对习近平的热烈欢迎。他传达的隐晦信息——“一点点牙疼会导致全身瘫痪”的警告——蕴含着对习近平可能回心转意的希望。

这一希望随着2020年东拉达克的致命冲突而破灭。现在，很明显，新德里已经接受了来自中国的长期威胁，这一点从莫迪推动在边境地区修建公路和隧道以支持大规模驻军的行动中可以明显看出。



中国中央电视台于2021年发布的中印士兵在喜马拉雅山高处对峙的画面，录制于2020年。 CCTV, VIA AGENCE FRANCE-PRESSE — GETTY IMAGES

在过去的五年里，沿着边境修建了3500多公里的道路。在克什米尔地区，2000多名工人忙碌了三年，挖掘一条高海拔隧道，这将改善与拉达克之间的联系。

这条耗资8.5亿美元的隧道工程完工后，将确保交通全年畅通，并缩短出行时间。

“由于道路可能会被阻断，向印度军队提供的补给被切断了四个月，”该项目负责人哈尔帕尔·辛格表示。“这条隧道建成后，这种情况不会再发生。”

莫迪政府还试图重振边境沿线的数百个村庄，以加强防御。

通过一个名为“活力村”的项目，政府正在努力发展基础设施，扩大服务，培育旅游业，希望扭转造成“鬼村”的经济移民现象。

“印度在过去20年里才能完成的工作，他们现在必须在两年内完成，”拉达克的印度陆军退役军官索南·穆鲁普说，他指的是他所在地区的基础设施发展。

“我们现在的情况好多了，”他说。“但当你朝中国那边看，你会看到灯火通明的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