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1日，美国总统拜登（中）与菲律宾总统小马科斯（左）、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右）在白宫举行峰会。

核心提要

1. 4月7日，美日澳菲在南海进行联合军演；4月10日，美日领导人会晤；4月11日，美日菲举行三边峰会。美国拉拢菲律宾，试图在南太平洋（AUKUS）和东北亚（美日韩）之间，再次建立一个东南亚“小多边”安全机制，以遏制中国的发展。

2. 美国有意推动日本在亚太地区扮演更重要的角色，成为美国联盟体系内部重要的武器研发与提供方。日本甚至有可能成为美国亚太联盟体系的核心国家，联动多个“小多边”，帮助美国对中国在军事上的遏制和围堵。

3. 在菲律宾被美国纳入“小多边”机制之后，其他东盟国家的未来防务政策或许也将受到美国影响，被迫在中国与美国之间站队。如何平衡安全与经济？这不仅是东盟国家的考虑，更是中美博弈的重点。

4. 在现今的环境下，中国依然应该坚持加强与菲律宾、日本、韩国、澳大利亚这些国家的经贸合作，保持战略定力；还应该经营好自己的基本盘，加强与东盟国家的经济合作，建立政治与安全互信。



美国拉菲律宾“进群”意欲何为？

凤凰大参考：近日，围绕中国周边的一系列军事政治活动正在接连展开：4月7日美日澳菲开始在南海进行联合军演，4月10日美日领导人会晤，再到4月11日，美日菲三国举行三边峰会。这些事件密集发生，您如何分析这一时间点的选择？为什么要在此时展开这一系列活动？

左希迎：在时间点的选择上，我觉得一方面是美国对于菲律宾的声援。菲律宾目前在仁爱礁问题上频频挑衅，而且美国也在传递一个信号，即一旦中国要拖走菲方“坐滩”在那里的破旧军舰，《美菲共同防御条约》就有可能启动。所以这次的军演和峰会的时间点，和前局势有一定关联。

另一方面，美国长期以来一直通过调整联盟体系来围堵中国，尤其是拜登执政以来，美国倾向于建立各种“小多边”机制来应对特定区域、特定议题的中国挑战。在西太平洋地区，美国于2021年9月拉拢英国和澳大利亚成立了AUKUS，试图强化其在南太平洋地区的战略威慑能力，补足其战略薄弱点；在2023年8月的戴维营峰会上，美国又撮合日韩和解，推动成立了一个美日韩的三边安全机制，调整东北亚的安全架构，强化了在东北亚地区的战略威慑。冷战时期美国曾经在东南亚地区主导建立了一个《东南亚集体防务条约》，试图以此来对抗社会主义，最终失败了。4月11号举行的美日菲三边峰会，不禁令人联想，美国是否要在南太和东北亚之间，企图再建立一个类似于《东南亚集体防务条约》的“小多边”安全机制。这种“小多边”机制非常灵活，可以针对某一个区域或某一个问题，然后几个国家就紧密的合作联系起来。



▎2023年3月13日，美国总统拜登、澳大利亚总理阿尔巴尼斯和英国首相苏纳克就澳大利亚-英国-美国 (AUKUS) 伙伴关系发表讲话。

凤凰大参考：的确，美国国家安全顾问沙利文（Jake Sullivan）在9号也表示，美日澳菲今后将在南海进行更多联合巡逻。而英国国防部也在10号表示英美日将在今后在印太区域将联合军演常态化。您认为围绕中国的类似军演越来越频繁，会产生什么影响？

左希迎：从所谓的南海仲裁案以来，美国的这些盟国伙伴，诸如日本、澳大利亚、法国、英国、德国、加拿大，为了宣示在海洋问题上对中国的共同立场，就已经开启了在南海一带的巡航，实际上逐渐常态化了。包括在南海地区，甚至台湾海峡，这些国家会巡航的次数在过去几年是相对稳定的。



▎菲律宾外交部关于南海岛礁及渔务事宜向中国发出的抗议信。

这也显示出，这些国家试图利用这些常态化的巡航和军演，将南海问题变成一个国际化的问题，以此向中国施压，这无疑引起了南海地区秩序的动荡，在本质上是破坏南海和平与稳定的行为。

这些国家集体来南海巡航，还有一个重要意图，即进行所谓的“声援菲律宾”，企图在国际社会上塑造中国“以大欺小”、“不遵守国际法”和“侵害菲律宾主权”的负面叙事，从而在国际舆论上对中国形成不利局面。



▎中国海警船在三沙市黄岩岛海域执法。



日本在美国的亚太战略中的角色愈发重要

凤凰大参考：我们再来关注一下峰会的另一个参与方日本。在10号的美日领导人会晤中，两国将调整自卫队和驻日美军的指挥机制，计划将在2024年末启动陆海空三个自卫队的“统合作战司令部”，同时美方将强化驻日美军司令部（东京横田基地）的体制。这也被称作1960年代以来驻日美军最大的结构调整。您怎么看待此次调整？这会对中国，尤其是台海周边的局势造成什么影响？

左希迎：我觉得这是一个美日方面针对台海局势的一个举措。现在在亚太地区，美日防务合作正在发生重大变化。



▎驻日美军司令部，东京横田基地。

其实在过去几年，美日防务合作进入到一个新阶段，在防务预算、弹药采购、力量准备和制度调整等方面，美日都有了不少新动作。美日两国都是在推动驻日美军和日本自卫队向着应对在台海地区出现所谓的“最坏局面”做准备。在这其中，加强美日两军之间的互操作性就成为关键内容之一。因此，我觉得这次调整应该是美日从中长期来考虑，尤其是在俄乌冲突爆发以后，两国对未来跟中国在台海问题上有可能发生冲突对抗这一情景进行进行战略预置。

凤凰大参考：您刚才也提到了日本自卫队和驻日美军可能联动。而在今年3月下旬，日本政府修改了《防卫装备转移三原则》及其实施方针，这标志着日本直接向第三国出口武器的大门正式被打开。此次会晤美日双方都有意利用这一点共同研发武器。您认为这次美日领导人会谈、美日菲联合军演之后，日本的防卫政策将推进到何种程度？



左希迎：总体而言，美日两国有意共同研发武器，并推动日本在出口武器上扮演重要角色，这主要有两个背景。第一，美国现在特别希望日本在地区防务上承担更大的责任。在2022年底，日本政府承诺到2027年将防务开支增长到GDP的2%。在2023年1月份的2+2峰会上，当时就确定了美军在日本冲绳要部署一个濒海作战团。然后在2023年2月份左右，日本又宣布采购400枚战斧。这一系列动作都体现一点：美国现在特别希望日本在对抗中国的过程中站出来，期待日本在“印太地区”防务上发挥一个非常关键的作用。

日本也有意在防务上更加独立更加自主 。早在2013年10月，美日两国就开始了修订《美日防卫指针》的进程，最终于2015年4月27日颁布了新的《美日防卫指针》。在俄乌冲突之后，日本对台海局势产生更大的焦虑，并开启了调整对胎政策的进程，其关键措施就是重振防务。

那么现在日本政府修改了《防卫装备转移三原则》，这标志着： 一方面，日本将成为美国联盟体系内部重要的武器装备提供方。 尤其是考虑到未来可能的冲突场景，日本事实上成为加剧地区冲突，推动军备竞赛的重要一员。这次美国把日本和菲律宾拉在一起开会很能说明问题，日本已经多次向菲律宾出口武器装备。日本试图在武器出口中扮演重要角色，是美国协同日本试图发挥日本的国防工业生产能力，重新整饬力量来对抗中国。



▎美国总统拜登和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在2023年5月18日的会面中达成一项协议，联合开发高超音速导弹拦截器。

另一方面，也客观上反映了美国在俄乌冲突中军工生产能力不足，暴露了美国国防工业体系面临着一系列问题。 由于美国国防工业体系没法去完全满足乌克兰在俄乌战场上的需求，因此它试图释放其盟友在武器生产和国防工业上的潜力，所以鼓励包括日本、韩国这些国家都发挥关键的作用。

凤凰大参考：具体来看，日本加入AUKUS联盟的新闻近来沸沸扬扬。美国副国务卿坎贝尔否认了日本参与AUKUS部署核潜艇的可能，但日本可能参与相关技术研发，您认为日本后续会更深入地参与到AUKUS中来吗？

左希迎：其实在AUKUS成立之初，就已经有声音呼吁AUKUS和日本合作，或建议日本应该加入AUKUS，变成JAUKUS。

日本在常规潜艇上尤其优势，如果日本参与到AUKUS的项目中来，也就意味着AUKUS未来有扩容的可能，意味着美国的“小多边”会超越三个国家，可能两国或多个小多边机制进行深度合作。



▎2023年，日本一艘“大鲸”级常规动力潜艇“雷鲸”号下水，吨位超过法国“红宝石”级核潜艇。“大鲸”级常规潜艇是目前世界上最大常规潜艇之一，排水量超过4000吨。

甚至有一种说法认为，日本在美国构筑的各种“小多边”联盟中非常积极的，它有可能成为美国亚太联盟体系的核心国家。在原先美国在亚太联盟体系的战略设计中，其结构是一种“轴辐式”体系中，美国居于中心，是“轴（hub）”，而其他国家则是“辐条（spoke）”。现在美国和日本共同成为了“轴”，其他国家是辐条。这就意味着，日本在美国亚太联盟体系中的地位是在上升的，它已经成为美国在西太平洋地区防务上非常倚重的一个国家。

至于给中国带来的影响，美国主导的多个小多边可能产生联动并互相嵌入。起初小多边是在特定区域或针对具体领域的，一旦联动之后，就变成了一个种类更广、地理范围扩大的联盟体系，也意味着美国对中国在军事上的遏制和围堵会越来越强。



菲律宾将助美国牵动东盟，制约中国

凤凰大参考：您此前也提到了菲律宾正在被拉入这个“小多边”体系，那么这种趋势会继续向其他东盟国家延伸吗？



▎2023年3月31日，美国陆军士兵在菲律宾麦格赛堡的联合实弹演习前向菲律宾同行展示装备。

左希迎：就东盟国家而言，美国现阶段可能将强化与菲律宾的防务合作放在重要位置，因为菲律宾国力弱小，是美国在东南亚地区的战略薄弱区域。自从美国提出亚太再平衡战略以来，美菲在防务上的合作越来越深入，但是菲律宾重振军备需要时间。现阶段美国的基本战略是先把菲律宾加入到“小多边”做实，然后通过菲律宾来牵动东盟。未来一旦局势有变化，个别国家也可能难以抵抗美国的逼迫。譬如说，如果美国需要新加坡在防务合作，新加坡也是目前为数不多支持AUKUS的东盟国家，尽管新加坡大概率试图避免选边站队，但是恐怕难以违背美国的意愿。

凤凰大参考：尽管美日不断加速安全方面的联系，但经济方面却仍存在许多不确定性。包括对其推行对印太经济框架（IPEF）贸易支柱的质疑，以及美国国内压力对于其贸易的影响，例如之 前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这些影响让不少美国盟友认为美国没有在经贸上顾全盟友关系。同时我们也不能忽视日本和中国之间密切的贸易往来。您认为从长远来看，美国 与其盟国之间的关系是否能够保持经贸领域和军事领域的平衡？



左希迎：尽管印太经济框架尤其缺陷指出，但是近年来美国已经推动其盟国和伙伴在科技政策和贸易政策上服从自己的意志。具体而言，美国发动了贸易战和科技战，依靠出口管控体系、经济制裁体系推动其盟国与中国脱钩，逼迫盟友和伙伴选边站队，将这些国家的对华贸易和科技合作限定在美国允许的范围之内。如果说之前美国是通过推动高标准的贸易规则来约束中国，但现在是通过低标准的出口管控体系和经济制裁体系来限制中国。其他国家爱出口哪些产品或者技术到中国，这都需要美国同意。因此，美国试图重新主导贸易和科技同盟体系，以此限制其他国家与中国之间的贸易流动和技术合作，所以现在西方国家对美国的需求，在安全和经济上正在逐渐走向平衡。



中国应如何应对美国的“小多边”体系？

凤凰大参考：那么针对菲律宾和其他盟友呢？他们是否也和美国做到了安全和贸易方面的平衡？还有就是在这种博弈之中，中国怎么在经贸方面利用好自己和其他国家的这些联系？

左希迎：像菲律宾、日本、韩国、澳大利亚这些国家，在战略上肯定是面临经济或军事上的选择。然而现实态势是，安全越来越成为他们优先的选择。在贸易领域，全球的一个大趋势是它越来越受到安全或政治的主导。事实上，这一届菲律宾政府也是将安全放在了首位，贸易也是服从于政治的。在这种背景下，中国当然要坚持加强和这些国家的贸易合作，合作可以维持脱钩的代价，而不是让他们慢慢适应一种脱钩的状态。



▎反对AUKUS联盟的示威者。

凤凰大参考：您刚才也提到了中国周边越来越多“小多边”机制正在形成和酝酿中，面对这样的态势，您认为中国应该采取一个什么样的方式来应对这种层层包围？

左希迎：美国现在在做的，其实也都是在巩固基本盘 ，像日本、韩国、澳大利亚、菲律宾这些盟友，都是其基本盘国家。美国基本战略设想是，把基本盘不断地进行结构调整和资源优化，其实都是挖掘战略潜力的动作，很多情况和历史趋势也是可以预测的。

就中国而言，首先就是保持战略定力 ，对于日本、韩国、澳大利亚、菲律宾的外交动作，中国其实可以以平常心看待。 第二，就是重视经营周边。 东盟十国现在也只有菲律宾公开站出来跟中国唱反调，有个别国家虽然与中国也会有一定的分歧，但是在外交政策上是比较克制的，对地区格局和国家利益有着比较清晰的理解。



▎2023年4月，美菲举行联合军演。

因此，在这个意义上，中国还是经营好自己的基本盘，尤其是东盟这些国家要搞好关系，在经济上要加强合作，在政治上要互相尊重，在安全上要构建互信。对于美国盟友的挑衅，一是有针对性地、通过合适方式回应，二是要有战略视野，经营好东南亚地区，将其塑造为中国的正面战略资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