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万润南在巴黎(资料照片) 梅松白露
他曾对友人说,“哪一天我不发东西了,哪一天我就出问题了”。9月18号,朋友圈再也看不到他的动静了......
心脏染疾,10年前重返巴黎前,医生已经警告留给他的时间所剩无几,但他泰然处之,锄草、种花、散步、写作,接待友人来宾,与病魔不懈斗争。这一天终究来临,来得这么突然.......
万润南,早年毕业于清华大学,曾为中国科学院工程师,1984年,投身创建四通公司,其标志性产品“四通打字机”为八十年代万物待复苏的中国带来一场观念革命。
1989年4月15日,因其开明和宽容的作风遭邓小平排斥,于1987年被以“反资产阶级自由化不力”为名罢免的中共总书记胡耀邦猝逝,引发广泛同情,北京学生和民众随即自发上街悼念,一场蔓延全国的“八九民运”爆发。
在军队进城,学生面临镇压的关键时刻,万润南的岳父、前中共纪律检查委员会书记李昌担心爆发流血冲突,望其亲自介入。万润南先后约见北大、清华等75所高等院校学生领袖商谈撤退,试图劝告学生撤离天安门广场,保存民主力量,发展校园民主。
万润南当时的主导性想法是:血要热,骨头要硬,头脑要清醒。他认为与当局要善于斗争,要给政权内部的改革派留有余地,“不能光轰油门不踩刹车”,否则只会给强硬派以镇压的口实。在劝告学生无果的情况下,他还促成『人大常委五十七人上书要求召开常委紧急会议』,希望阻止当局镇压。
八九年六月三日四日交接之间,中国军队在北京城大开杀戒,是为震惊中外的“六四屠杀”。人民日报发表长文痛斥万润南“搬起石头要砸谁”,中国陷入恐怖状态,一批学生领袖,知识分子,有社会影响力的人物遭当局下令追捕。
万润南从此流亡海外。1989年7月,他与严家祺、吾尔开希、苏绍智、刘宾雁共同发表“成立民主中国阵线的倡议书”,同年九月24日,“民主中国阵线”在巴黎成立,严家祺当选主席,吾尔开希副主席,万润南秘书长。次年,万润南在美国召开的第二届代表大会上当选主席。
九零年代中期,中共红色资本主义路线吸引西方资本涌入,美国奉行“接触”政策,以为长此以往可将共产中国与世界接轨,使之转型为更为开放的国家。在此过程,虽然中国海外流亡的民运人士一直艰辛努力,民运逐渐陷入低潮也是不争的事实,万润南也开始从民运组织淡出。
2014年2月,离开巴黎在美国旅居多年的万润南重返法国,在巴黎南郊“种菜养花,读书码字”,重病在身,仍难以忘怀中国的前途和命运。
六四25周年之时,北京一些自由知识分子在家中聚会纪念遭当局刑拘,万润南对本台表示,“举起右手支持反贪,举起左手抗议强权”。
六四三十周年时,他在本台专访时尖锐地指出,“现在则完全看不到希望。现在已经倒退到准文革状态”。他认为:“当前的主要问题是,要把习近平的那个终身制,不叫皇帝的皇帝,把党天下变成一人一姓的习天下,这个局面一定要扭转过来,起码回到党天下,然后逐步过渡到民天下。”
中共总书记习近平在中共二十大推翻“党规”,实现第三任,为长期执政铺平道路,万润南则认为“习近平把中国带入至暗时刻”。
忧思难忘,“六四”始终是他的“心病”,那场伟大的运动为什么遭至那样的结果,对未来有何启示,他苦苦思索,不愿设置任何禁忌。
今年六四前夕,他试着从博弈论的视角来分析八九民运何以失败?他对本台说,今天回望1989年春夏之交的社会运动,不仅是为了纪念,更是为了思考:当一场本可能引发制度转型的和平行动,最终演变为枪声与流血,问题究竟出在什么地方?有哪些关键性的结构性失误,使得和平与改革的窗口中一夜之间关闭?未来,我们又该如何避免类似的悲剧重演?
万润南不仅是一位壮志未酬的“革命家”,一位曾经赫赫有名的民营企业家,还是一位大笔抒写生命之诗的诗人。
熟友介绍,他在清华读书时写文章就已颇具文采,流亡期间,陆陆续续写了数百首诗以抒心志,去年由巴黎F360出版社结集出版,书名『万歌诗词—诗海余韵』。
诗集里“多有政治抒怀、悲悼、怀念”等等主题,诗人、翻译家万之在“『万歌诗词』瑞典文版译者序言”里就此评论:“万润南不仅是流亡者,也是爱国者救国者。在流亡中,万润南依然是活跃的政治家和社会活动家,是坚守民主自由理念、承担社会责任的知识分子。”“可谓心怀天下,忧国忧民”。
诗中乡愁贯穿,故园、江南、父母、忧思难忘。即使在“至暗时刻”,念念不忘思考中国前途:
“惟有窗前皓月,能懂我,天下之忧。星空下,痴心梦断,梦断神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