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更像围城的是工作。
有工作的人向往远方的山与海,就像牛马天然向往着草原;而没工作的人向往稳定,渴望有一间小小的格子间把自己收纳。
于是“假装上班公司”应运而生。

这是现在正在流行的一种新概念。
你需要付出一些费用,一天30或50元,就可以在工位上待上一整天。
获得电脑和WIFI、茶水和午餐。

为了更有代入感,公司会雇佣领导给你安排工作,当然你并不需要真的完成。
偶尔有人在你身后巡逻,用以增加摸鱼的快感。

你或许会被要求加班,但完全不必理会,只需要头也不回地一走了之。
甚至痛骂老板也可以。

公司里没整顿过的领导,在这里随便整顿。

真想加班也可以,公司会开放到深夜,确保你的生活节奏和真正上班时一致。
你的快递和外卖都可以寄送到这里,从而避免被家长发现失业的风险。
如果父母心血来潮,想来公司慰问你,其他同伴也能扮演你最好的同事和领导。


以前上班是老板给你发钱,现在假装上班是你给老板发钱。
这下,付费上班终于不是段子了。


有市场当然是有需求。
早在假装上班公司兴起之前,就有人开始经营自己“假装上班”的日常。

为了在父母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他们过着地下党一般的严谨生活。
按照原来的节奏,依旧朝九晚六地出门。

别人去赶早高峰,他们就找个地方待着打发时间,等到一天结束,再掐着点回家。

图书馆、奶茶店、露天公园...都可以是他们的目的地,一待就是一整天。
星巴克的氛围组,或许就是这么来的。

偶尔他们还需要编撰出更多的细节。
逢年过节,他们会从网上采购些差不多的礼盒拎回家,谎称是公司发了福利。
时不时找前司同事聊聊天,浅浅了解一些业务内容,好当谈资讲给父母。

有时候还得和敏锐的父母斗智斗勇。
看出门有没有被跟踪。

还要准备合适的照片,当做佐证。


连工资条都得提前备好,以免翻车。

谁也不知道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会结束。
可能是一个月两个月,也可能是一年两年。


毕竟谁也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找到下一份合适的工作。或者说,要花多少时间才能说服自己坦然走入下一份工作。

明眼人都知道,不上班的唯一好处就是不用上班,那为啥有人要假装上班呢?
大多是被逼无奈。
试图“假装上班”的人,一部分是害怕让别人知道自己没有工作。所谓别人,通常指父母。
或许是单纯害怕他们担心。
也或许是焦虑他们额外施加的压力。


时代的发展让社会发生巨变,但很多父母依旧坚持着过去的观念,觉得工作是天大的事。
以他们的价值观来衡量:
“吃苦是应该的,上班哪有不吃苦的?”
“领导安排任务是看重你。”
“有些矛盾是小事,忍忍就过去了。”
“你们太娇生惯养了,这点苦都吃不得。”
“这么好的生活不珍惜,真不懂事。”
。。。

他们心目中仿佛有一个完美的标准,觉得所有孩子都应该按照这个标准长大。
标准大到,要读书考大学、考研、考公上岸,然后结婚、生孩子等人生大事。
小到,一天要吃三顿饭,不能穿“奇装异服”,被子要整齐叠好等等琐碎细节。
这其中任何一个环节有所变动,都会让他们感觉焦虑感到不安,甚至是惶恐。
辞职不工作,显然会是巨大变动之一。

毕竟他们的经验之谈是,一辈子在一个地方干到退休最好。再高的收入,都不及“稳定”重要。
偶尔觉得这些父母像闹钟,拼命在自己耳边提醒,你你你不能停下来,你该上班了。
想要和他们坦诚相待,说自己太痛苦想离职,只会被扣上吃不了苦、不懂事的帽子。

有人辞职后在家休息了一个月,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我有我的节奏”。
反而是父母的反应太剧烈了,焦虑直接摆在脸上,成天追问找工作的进度,好像不上班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一样。

更有甚者,还会被攻击“辞职不如死外面”。

很多年轻人为了避免陷入这样的困境,就选择抢先预判,啥也不说。
于是工作先辞掉了,但班还要假装上。

当然,并非所有父母都如此不讲道理。
当下环境如此,很多时候,没工作不是主动的选择,而是被动的安排。
只是,年轻人自己也会焦虑。
他们既想利用难能可贵的休息时间放松自己,又担心放松久了没办法回到高强度的工作。
他们既享受那些睡到自然醒的自由,又害怕没有压力的生活让人持续懈怠。
他们既不愿自己被困在川流不息的重复劳动里,又觉得自己不能永远不上班。

就这样拧巴着,焦虑着,惶恐着。
本质是因为没有工作被赋予了过多的含义,从简单的失去一份工作,变成失去稳定、失去社会地位、失去他人的正向肯定。
失业,被解构成“生活的失控”。
所以假装上班,成为他们用来自我安抚的方式,是用以重建生活秩序的手段。


这背后的问题是,休息让社会人感到羞耻。
很多人平时请个假都觉得抱歉,要小心翼翼地打草稿衡量措辞,再三保证自己不会影响工作,仿佛自己不是要请假而是要炸了公司。

更别提辞职休息了。
无非是因为,长期接收到的教育反复告诉我们,自己的价值是通过在社会上的表现和产出而决定的,是通过工作和效率来决定的。
勤勉和奉献,与工作与道德挂钩,让“休息可耻、工作光荣”成为一种口号。
恰如《倦怠社会》所说,
“工作和效绩的过度化日益严重,直到发展成一种自我剥削。这比外在的剥削更有效率,因为它伴随着一种自由的感觉。”
所以我们“努力工作”。
因为这种行为恰恰是社会衡量个体价值的标准,它带给我们一种成功的“幻觉”。
于是,当我们跳出这种标准,我们会感到自己和整个社会的洪流是相悖的。
身体和大脑提醒我们该休息了,而简历上的空白期却提醒着自己更难找到工作。
结果是人们看起来逃离了职场,却并没能逃离从小到大被灌输的价值观,依旧会焦虑自己是不是不够努力,是不是不够有用,是不是没有实现应该实现的人生价值。

好像我们一生就是为了追逐这些镜花水月似的成功、有用、有价值。
但是成功是谁来定义的呢?
有用是给谁用呢?
谁有权力使用我们呢?
答案当然是没有人。
没有人能定义我们,每个人使用我们,所以没有人能评判我们是否有用。
我们的人生也没有任何目的,生下来就是为了体验更多的东西,为了快乐。
而不是为了世俗意义的那种成功。
叔本华说,人生的本质是痛苦,人的本质是欲望。人生的常态就是在忍受痛苦,换取快乐。
如果欲望能够满足时,忍受一些痛苦是可以接受的;如果欲望注定无法实现时,又何必要付出快乐付出自由,只为了满足他人的欲望呢?
所以不必顺应外界的期待,
强迫自己走一条“正确”的路。
要顺应自己的心。
要相信,不是每件事都需要有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