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里的银行抢劫惊险刺激，几小时策划，几分钟疯狂作案，事后还能躲到无引渡协议的热带避税岛。而现实中，抢银行，其实是一门“稳赔不赚”的生意。
为什么这样说？
01代价真高，收益真小
犯罪学理论认为，犯罪（比如抢银行）其实是一种经济活动[1]。罪犯是会理性思考的“经济人”。当且仅当Ta感知到的预期利益是积极的时，理性的犯罪行为才会发生[2]。
2009年圣诞前夕，身着全套圣诞老人服装的劫匪，声称需要钱来“支付他的小精灵们”（pay his elves）[3] / YouTube
那么，抢银行，罪犯的付出（投入）和收益（产出）具体如何？
研究认为，对于罪犯来说，主要的“投入”包括团伙人数、是否使用枪支，以及一系列需要克服的挑战或威慑因素——这些因素可能会影响投入的效果，比如银行的安保措施、抢劫过程中警报是否被触发、抢劫时在场的员工和顾客数量等等[1]。
抢银行极为关键的变数，可能也是最困难的问题是，在什么时间冲进银行大喊，“不要动！这是抢劫！”[2]如果无人理睬，会很尴尬 / CCTV.com
可以肯定地说，当前抢银行非常困难。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安部的《银行安全防范要求》，防盗安全门防破坏时间≥15分钟，30公斤沙袋撞击9次后变形不大于5毫米；锁具防撬、防冲击等时长≥15分钟，耐腐蚀时长48小时；防弹透明材料能抵抗口径7.62毫米的子弹；现金区柜体能够承受150gTNT炸药贴面爆炸；视频监控24h连续录像，监控范围20米内的回放图像能清晰显示往来人员的面部特征、车辆号牌等[4][5][6][7]。
银行玻璃抗打击抗砸水平很高 / 百度网页“产出”则表现为实际到手钱财的价值。当然咯，如果抢劫失败，产出就是零。以及，产出也可能包括被抓获、吃牢饭[1]。
通常，银行会对他们在抢劫中损失的金额保密。一方面，这在商业上是敏感的；另一方面，这可能会鼓励模仿犯罪。2012年，英国一组研究人员很幸运地获得了英国银行家协会的独家数据访问权限，探究了银行抢劫案背后的经济实情[1]。
该研究表明，在英国抢银行的平均成功率是66%，被抓住的概率是20%。打劫银行平均每次获得2.03万英镑，平均团伙成员1.6名。因此，每个劫匪的平均收益，是2.03万英镑/1.6 =1.27万英镑。研究人员指出，英国职场人员年均收入是2.6万英镑，如果有人想要选择“抢劫银行”作为职业，意味着他必须每年成功抢劫两次才能够维持生计，保持一般生活水平。且从概率上讲，在4次抢劫后，他很可能就入狱了[1]。
而随着电子支付的普及，银行现金流量减少，抢劫预期获利并不高。犯人也倾向于投身破案难度大、能持续获利的电信诈骗事业[2]。
小贼很气：你们杭州人怎么回事！出门都不带现金！杭州人回答：是啊，我们都用手机付钱了，谁还带现金啊！/ [8]02无法漂白的非法所得虽然几乎不可能，但即使抢银行得手了，如何处理和使用抢劫所得的资金也面临着巨大的实际挑战，以及，利用抢到的资金进行“钱生钱”仍属非法所得，会被没收。
举个例子，1999年的河南郑州“12·5”特大银行抢劫案，于2015年破获。这起银行抢劫大案的组织实施者石某群，借抢来的不义之财投资，16年时间里成了身家过亿的房地产富豪[9]。
石某群被捕时53岁，在驻马店商界已有一定影响力 / CCTV.com而专家认为，石某群所赚钱财属非法所得，依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刑事裁判涉及财产部分执行的若干规定》，仍当予以追缴[10]。辛苦打拼10余年，稀里糊涂热闹一场，到头来，一场空。
当然，上述案件是90年代发生的情况，放到今天，就更加行不通。不是因为房地产市场的投资红利期过了，而是赃款太难花出去了。
银行的资金，一旦被抢，就成了赃款，需要“清洗”——也就是常说的洗钱。简言之，就是“脏钱”变成“干净钱”[11]。例如，犯罪分子或他人将犯罪所得通过“一定的渠道”转换为汇票、本票、支票、债权、股票等。在此情形下，犯罪所得及其收益转换为某种权利凭证,会在外形层面披上合法外衣，从而更易进入金融渠道或者市场流通环节之中[12]。
然而，洗钱的“渠道”几乎被堵死了——因为赃款，是可以溯源的。
这主要依靠冠字号码，冠字号码是一种标记钞票唯一性的符号，由大写英文字母和十进制数字组成，总位数为10。针对国家反洗钱、现钞追踪和数据统计等方面需求，中国人民银行规定，客户的每一笔存取款业务都要满足冠字号码查询需求[13]。
冠字号码，相当于每张人民币的身份证，是犯罪分子加速落网的线索目前，中国国内的银行业金融机构已全面开展对人民币冠字号数据的采集工作，客户在银行使用自助设备或通过柜面人工方式存取人民币现金时，银行会按规定对客户存取纸币的冠字号进行记载。以江苏省为例，100元面额和50元面额的人民币存取已全面实现冠字号记录，部分机构还实现了5元及以上面额全部人民币纸币冠字号的记录[14]。
2022年初，浙江余姚警方破获了一起重大盗窃团伙案件，凭借冠字号码让被告人当庭低头 / [15]由于银行抢劫的是现金，这使犯罪分子很难将其融入到合法的经济体系中而不被发现。什么意思？意思就是抢到手的钞票有编号，抢劫发生后，警方会通过银行获取赃款的冠字号。于是，抢到的钱花不出去了，等于抢了一堆废纸，冠字号暴露了，钱没法洗了。
在美国银行的防盗举措中，应用安全染料包（Dye Pack），使被盗钱财无法使用[16]。燃料包通常与真钞一起存放在出纳抽屉中，在银行抢劫时交给劫匪。染料包顶部和底部被实际货币遮盖，内部隐藏着催泪弹、染料等活性化学品的容器[17]。染料包在被从银行场所移除后远程激活并点燃，产生红色烟雾和强烈的热量，且烟雾会不可逆地粘附于衣物、皮肤等，冲洗困难[16]。
劫匪轻则变成“显眼包”，重则“裤兜藏雷”。例如，有报道称，一名42岁的非裔美国男性患者据称抢劫了一家社区银行。在离开银行时，染料包装置爆炸，导致其左大腿三级烧伤[18]。
2021年，染料包在纽瓦克的银行劫匪身上爆炸，网友开玩笑说，“这位老兄怀揣着对那笔钱的打算走出银行，可五秒钟后，他的美梦就在一片粉红色的烟雾中破灭了”[19] / YouTube
这样一算，抢银行的实际经济价值更低了。
03一旦落网，真的很刑
研究人员将抢银行的可能结果分为5种：“抢劫成功且当下顺利逃逸，之后未被逮捕”、“抢劫成功且当下顺利逃逸，之后被警方逮捕归案”、“抢劫金钱成功但被制伏”、“抢劫金钱失败且被制伏”、“抢劫金钱失败且逃走”。尽管一些劫匪抢劫成功且顺利逃逸，但在多数案件中，他们还是会在之后被警方逮捕归案[2]。
当然，抢银行的事件如今依然有，只不过没啥成功案例。比如，“2016年，男子银行门口抢劫177万（1张百元人民币重量约1.15g[20]，177万相当于20.35公斤），因钱袋太沉抬不起来被擒”、“2021年，杭州男子徐某拿菜刀抢银行，与工作人员谈笑风生”、“2024年，四川邻水县一银行遭遇抢劫，嫌疑人被两名保安当场制服”......
持刀抢银行被无视 / bilibili虽说离谱好笑，而一旦被捕归案，劫匪面临的刑罚就很严重。
在中国，抢银行面临法律的严厉制裁。《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263条明确规定了抢劫罪，其中针对“抢劫银行或者其他金融机构的”行为，设定了远比普通抢劫更为严厉的处罚——起步刑罚10年以上有期徒刑[21]。以及，还有人没等到判刑，直接在现场被击毙了。例如，2022年的山东泰安市银行劫案，劫匪被当场击毙。击毙原因甚至不是抢到钱了，而是情绪激动之下劫持人质，叫嚣要与人质同归于尽[22]。
2022年泰安市公安局关于银行抢劫案的警情通报 / [22]
而在美国，根据美国量刑委员会（USSC）2022年的报告《联邦抢劫：流行趋势和量刑因素》，2021财年的数据显示：银行抢劫占抢劫定罪的比例从2012财年的55.9%下降至29.2%[23]（再次证明，这不是个好生意）。美国银行抢劫的刑罚同样严厉，联邦法律对银行抢劫的惩罚可能高达20年监禁，若涉及武器或暴力延长至不超过25年，导致他人死亡的延长至终身监禁或死刑[24]。
美国著名银行劫匪邦妮和克莱德，最终被执法部门击毙 / [1]
抢银行？还是算了吧。
撰 文 / 花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