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见:为什么日本人开始“讨厌外国人”?原来每隔80年都要来一回……

疫情后这几年日本的网络上,针对外国人的言论正变得越来越刺耳。有人在社交平台上公然嘲讽,也有人在视频节目里煽动情绪。

更令人意外的是,这些人之中,许多从未与外国人真正交谈过,却能自信地谈论“外国人是什么样的人”。他们的认知,大多来自短视频、新闻片段、或者网红的评论。于是,一个在现实生活中几乎不存在的“外国人形象”,在网络的回音壁里不断被放大,变成可以宣泄的情绪对象。

今年三月,日本出入国在留管理厅发布了一项《与外国人共生相关的意识调查》。结果显示,近七成日本人认为社会上存在对外国人的偏见与歧视,这一比例之高,让人难以忽视。

过去存在的“反中、嫌韩”情绪多集中在邻国,而如今的排外对象已经模糊化、泛化,从库尔德人、绿教徒到非洲裔移民,几乎所有外来群体都成了情绪的出口。人们不再区分是谁,只要是“外国人”,就容易被视为潜在的威胁。而在同一份调查里,73%的人几乎没有与外国人交流,41.5%的人甚至没有任何外国朋友。也就是说,多数人并不认识自己所厌恶的对象。这样的数据让一种现象有了更清晰的定义——这并非基于现实冲突的仇恨,而是一种被网络制造出来的“云仇恨”。

所谓“云仇恨”,是一种建立在信息洪流上的敌意。人们不需要亲身经历,只需在社交媒体上听到、看到、被推送,就能参与到情绪的扩散中。网络网红、评论者常以“爱国”或“揭露真相”的名义输出刺激性的内容,而平台算法为了留住用户,进一步放大这些言论,形成一批批的“傻子共振”。

于是,一个人看到的、评论的、转发的,并不一定是真实的外国人,而是被演算法拼接出来的“想象中的敌人”。这种情绪的传播不靠事实,而靠参与感。

当谣言在回音壁里循环,人们在愤怒中相互确认,就会获得一种“我没错”的安慰。越是没有接触外国人的人,越容易相信那些极端的叙述;越缺乏现实经验的人,越容易被社交媒体塑造的幻象带走。

有人说,这是一种集体被算法教育出的偏见,也是一种对现实无力感的出口。不像过去一样发生在街头,而发生在屏幕里;不存在人与人的冲突,而是仇恨情绪的自动生成。更深层的问题在于,日本社会的仇外并不发生在现实空间,而是发生在“未曾相遇的世界”里。

许多日本人这一生从未与外国人交谈,甚至没有走出自己过出生的县,却能对“外国人问题”侃侃而谈。有些人也不是天生坏,而是被信息的洪流卷入了一种“参与的错觉”。

网络让人获得“我也在观察世界”的幻觉,却同时剥夺了面对面的经验。于是,仇恨在最缺乏现实接触的人群中生根发芽。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仇外情绪能在日本快速扩散——它不依附于事实,只依附于想象。

现实中的数据,实在是打破认知。日*在街头发放“事实核查式”传单,用简明的数据反驳谣言:上面写着:过去十年在日外国人数量增长约1.7倍,但享受生活保障的人反而减少,比例仅占2.9%;所谓“外国人犯罪导致治安恶化”的说法,与现实完全相反——自2005年以来,刑法犯起诉数下降了四成以上。至于“外国人占用医保资源”,官方数据显示,他们的医疗费用仅占总支出的1.39%,而很多人即使缴费,也因为不了解制度而几乎没有使用。

连“外国资本买下日本土地”“留学生享受特权”这样的流言,也被一一拆解:外国人购地须受投资限制,不存在特别优待;文部科学省奖学金的六成由日本人获得,超过九成的留学生靠打工维持生活。那张传单的结尾写道:“制造社会不安的,不是外国人,而是那些利用不安煽动情绪的人。”这句话冷静又准确,像是对整个“云仇恨”时代的一针见血的注脚。

但问题在于,网络上的“民意”早已反客为主。社交媒体的情绪化讨论逐渐被当作“群众声音”,反过来影响政治议题的走向。当政治家为了迎合舆论而出台限制外国人的新政策时,那些原本基于误解的仇恨就被赋予了官方认证的“大义名分”。

接着民众看到政府行动,更加确信“外国人确实是问题所在”;而日本政府为了回应新的情绪,又继续强化政策。网络制造的幻象与现实政策互相加速,一个“朝敌指明”的回路就此形成。表面上看是政治响应民意,实质上却是民意在裹挟政策,一步步推高日本社会的排外阈值。

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结构,它让社会失去了理性纠偏的能力,也让“事实”在政治化的回声中被掩盖。每当政策越收紧,公众的偏见就越得到确认;而当舆论失控,政府又急忙“表态”,哪怕只是象征性的限制入境或强化管理。最后留下的,不是更安全的社会,而是一种集体自我催眠的稳定感。

如果再把时间往前推一百六十年,就能看到几乎相同的逻辑。幕末时期,日本因开放通商导致物价飞涨、金银外流。米价在短短几年间上涨八倍,民众怨气沸腾,矛头自然指向外国人。

那时的“攘夷”不是政治理念,而是一种经济焦虑的宣泄。又过了八十年,太平洋战争前夜,生活困顿的庶民再度成为物价高涨的受害者。政府实施配给,黑市横行,人们的愤怒无处安放。

在“国家总动员体制”下,他们不能批评政府或军部,也不能质疑天皇,于是唯一能责怪的对象再次成了“外国人”。夏威夷的日语报纸《日布时事》曾在1941年写道:部分激进分子只要见到英美人就恶意挑衅。这些记载说明,当社会缺乏可以直面的出气口时,外来者就会成为情绪的替代品。

八十年后,日本又回到了熟悉的循环。物价再次攀升,能源危机让生活成本高企。2024年的通胀率已跃居G7之首。在这样的局势下,公众重新开始寻找可以“负责”的对象。

有人怪首相无能,有人怨财务省僵化,但更直接的宣泄口是“外国人”。今年夏天的参议院选举里,以“日本人优先”为口号的右翼参政党迅速走红,候选人宣称“外国人犯罪激增”“外国资本在侵占土地”。

媒体指出这些言论缺乏根据,但在网络上却引来更多支持。因为对许多人来说,事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种能让人暂时忘却现实焦虑的“正义感”。最终,参政党获得超过七百四十万张选票,成为第三大政治力量。这场“政治版云仇恨”,与幕末的攘夷运动,其实是同一个情绪的现代延伸。

这种像大姨妈似的周期性的情绪,也许可以称作一种“集体记忆的断裂”。每隔八十年,当上一代的经验消失,历史的教训便随之遗忘。幕末那些喊着“赶走外国人”的人,到了战前几乎都不在人世;而经历过战争的那一代,也早已淡出舞台。于是,同样的情绪又在新一代中复苏。人们再一次把不安投射到外部,相信“只要赶走外国人,社会就能恢复平静”。从幕末到战前,再到今天,这样的逻辑从未真正消失,只是换了传播的媒介。

现在,类似的口号又开始在网络上泛滥。有人说“外国人滚出日本”,有人把生活的停滞、工资的下降、政策的无力都归咎于外来者。这种声音在算法的推动下不断扩散,而理性的声音却越来越微弱。日本的“攘夷”从来不止是历史,而是一种周期性的大姨妈。

但归根结底,当经济停滞、生活艰难时,人们的信心也会跟着下滑。信心消失之后,社会就会变得敏感、极端,对外界充满敌意。一个人如果觉得未来有希望,就不会需要发布仇恨言论获得存在感。

通过日本的例子来看,当老百姓有钱、有安全感时,社会自然会变得平和,就像2,30年前的日本,所以说要让排外主义消失,靠的不是口号,也不是政策,而是让生活重新有盼头,归根结底还是把经济搞好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