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除死刑之父入葬先贤祠,可如今的法国人都想恢复死刑啊!

2025年10月9日晚上7点左右,法国将为罗贝尔·巴丹特(Robert Badinter)举行万神殿册封仪式。在去世一年半后,他的灵柩将缓缓进入巴黎先贤祠,国旗覆盖,共和国总统亲自致辞。

这位曾在1981年推动废除死刑的前司法部长,被称为“法治之光”、“人道主义者的楷模”、“法国良知的象征”。

可一个讽刺的现实摆在我们面前:

如今的法国,有一半人,想要恢复死刑。

四十四年过去了,死刑的争议还在

1981年9月18日,法国正式废除死刑。巴丹特在国民议会的一番演讲,让法国成为西欧最后一个彻底告别死刑的国家。

四十四年后,2025年,巴丹特下葬先贤祠,法国人纪念他,却也在讨论:我们是不是应该把死刑带回来?

根据法国多家机构在2020—2024年间的长期民意调查数据显示:

超过50%的法国人支持恢复死刑;

某些年份如2015(巴黎恐袭)、2020(疫情高峰)民调支持率曾高达55%;

趋势在近十年里没有消退,反而趋于稳定。

也就是说,一半法国人并不真正认同废除死刑是“不可逆”的进步。

哪怕它已经成为国家象征,哪怕推动者进了先贤祠,哪怕整个政治圈闭口不谈。

一个国家在集体纪念“废除死刑之父”的同时,却也在反复质疑他留下的这份“文明遗产”。

那么,为什么这么多人想让死刑回来?

这其实并不难理解。法国人对恢复死刑的想法,大致可以归结为三类原因:

首先,极端案件触发情绪爆发。

法国近年来发生过多起震惊全国的暴力案件,例如:

2020年,一名公交车司机在巴约讷因要求乘客戴口罩被打死;

更久一点的,还有2012年图卢兹恐袭、2015年查理周刊事件和巴黎音乐厅恐袭;

甚至是一些地区性案件,例如发生在伊泽尔省维勒方丹的“维克多琳案”。一名18岁女孩回家途中被谋杀,震惊了整个小镇。

这些事件,每一次都像在法国社会的伤口上撒盐。理智退场,愤怒上头。人们呼吁“更严厉的惩罚”、“零容忍”,死刑便再次浮出水面。

其次,是群众对司法的不信任在加剧。

在法国,有不少人认为法国司法太软,“杀人也不过坐几年牢”,刑罚不够震慑犯罪。

有受访者说得直白:“有些人杀了人,还能出来喝咖啡,这像话吗?”

还有人说:“死刑虽然残酷,但比无期徒刑省钱有效。”

调研显示,自2010年代以来,法国人对司法系统的信任在逐年下滑。尤其在社会治安不稳、移民冲突、经济焦虑加剧的背景下,部分人开始转向更强硬的法治手段。

最后一点是,“永久性关押”并不能安抚人心。

虽然极右翼政党已转向支持“真正意义上的终身监禁”,即不得假释的终生监禁(perpétuité réelle),但在不少人看来,这和死刑的“痛快”、“终结”相比,反而更“不解气”。

可巴丹特当年废除死刑,难道不值得纪念吗?

当然值得。

1981年,法国总统密特朗上台,在他的竞选纲领中有一条明确承诺:废除死刑。

为此,他任命了自己的长期战友、律师出身的巴丹特出任司法部长,推动立法。

9月17日,巴丹特冒着六成法国人反对的压力,站上国民议会的讲台,说出那段被誉为“法国法治最重要一课”的演讲:

“死刑是对人性的否定,是对人类理性、道德与历史进步的背叛。它既违背了基督教的仁慈精神,也违背了法国大革命的启蒙初衷。”

当天,法国媒体的头版充满悬疑:“没有死刑后,犯人该怎么办?”

第二天,也就是1981年9月18日,法国议会正式通过《废除死刑法案》,363票支持,117票反对,成为欧洲最后一个废除死刑的大国。

外界看似是一次“文明进步”,但当时的大多数法国人,并不买账。

司法记者凯瑟琳·塔德鲁(Catherine Tardrew)回忆道:“我那段时间收到的信件全是骂人的,有人叫我‘巴丹特的走狗’,言辞极其恶毒。”

但巴丹特没有退缩。他曾为一名儿童谋杀案的被告辩护,只为阻止一次他认为可能“错杀无辜”的执行。他说:“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误判风险,也不该存在死刑。”

他在那个年代已经预见了今天的分裂:“如果我们靠报复建构正义,那我们就再也不是法治国家。”

既然争议一直不断,为什么如今还有这么多人怀念巴丹特呢?

昨晚,一场悼念活动在法国宪法委员会外举行。原本只是官方安排的一次“公众瞻仰”,却吸引了数百市民排起长队,仿佛是一种全民的思念。

有学生、有老年人、有父母带着孩子;有来自法学院的年轻法律人,也有从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普通工人。

一位叫劳伦(Laurent)的父亲说:“像巴丹特这样既经历过战争、又相信人性的人,现在我们几乎再找不到了。他的‘冷静’、‘智慧’,在当今法国政坛,太稀缺了。”

另一位历史系学生尼古拉斯(Nicolas)补充道:“他最了不起的地方不是废除死刑,而是能在极端舆论下保持清醒。他提醒我们:正义不能和愤怒混为一谈。”

他们不一定都赞同他的政治立场,但他们都承认——他是一座灯塔。

今晚,巴黎万神殿的入殓仪式从傍晚7点正式开始。仪式由总统马克龙主持,持续约一小时。

巴丹特的棺木最终被安置在“革命者之墓”,与孔多塞、格雷瓜尔、孟日并列。这三人当年也是由密特朗总统亲自选定入殿,如今巴丹特作为他们的“继承者”,也算回到了精神原点。

或许巴丹特生前最不愿看到的事情,正是他去世后,死刑的支持率却再次走高。

但他也清楚地知道:社会不会因为一纸法律就彻底转变思维。

他在多个访谈中都说过:“废除死刑不是终点,而是起点,是教育、公正、社会制度改革等一系列变革的开端。”

而今天的法国社会,正好站在这个十字路口。一方面,是对治安下降、案件频发的现实恐惧;另一方面,是对正义应有边界的理性坚持。

这两种情绪,互不相容,又必须并存。

忽然想起刚来法国读语言时口语考试的标准考题:支持还是反对死刑?

如今看来,这题在法国四十多年,依旧没有找到答案啊。